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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改戏文林春喜正谱 娶妓女魏聘才收场

23天前 历史 4
话说春航已聘了苏侯的小姐,只等七月七日完毕婚姻五月过了,正是日长炎夏,火伞如焚

且说刘文泽补了吏部主事,与徐子云同在勋司,未免也要常常上衙门这些公子官儿,那里认真当差,不过讲究些车马衣服,借着上衙门的日子,可以出来散散戏馆歌楼,三朋四友,甚是有兴一日,文泽回来,路过林春喜门口,着人问了春喜在家,文泽下了车进去远远望见春喜穿着白□丝衫子,面前放着一个玻璃冰碗,自己在那里刷藕,见了文泽,连忙笑盈盈的出来文泽道: 你也总不到我那里去,你前日要我那白磁冰桶,我倒替你找了一个,而且很好,不大不小的,我明日送来给你 春喜道: 多谢费心,我说白磁的比玻璃的雅致些

文泽看了书室中陈设,便道: 你又更换了好些?

春喜道: 你看我那幅画是黄鹤山樵的,真不真? 文泽道: 据我看不像真的 春喜道: 静宜给我的,他说是真的

文泽笑道: 若是真的,他也不肯给你,知你不是个赏鉴家

春喜笑道: 好就是了,何必论真假 文泽见春喜两间书室倒很幽雅前面一个见方院子,种些花草,摆些盆景,支了一个小卷篷后面一带北窗墙子内,种四五棵芭蕉,叶上两面皆写满了字,有真有行,大小不一,问春喜道: 这是你写的么?悬空着倒也难写 春喜道: 我想‘书成蕉叶呢文犹绿’之句,自然这蕉叶可以写字我若折了下来,那有这许多蕉叶呢?我写了这一面,又写那一面写满了,又擦去了再写

横竖他也闲着,长这些大叶子,不是给我学字的么?我若写在纸上,教人看了笑话这个蕉叶便又好些我还画些草虫在上面,我给你瞧,不知像不像

便拉了文泽走到后面,把一张小蕉叶攀下来,给文泽看,是画些蜻蜓,螳螂,促织,蜂蛛各样的草虫文泽笑道: 这倒亏你,很有点意思,只怕你学出来,比瑶卿还要好些 春喜道: 瑶卿近来我有些恨他他的画自然比我好,但他学了两三年,我是今年才学的春间请教请教他,不是笑我,就是薄我,问他的法子,他又不肯说

近来我也不给他看了,他倒常来要我的看我总要画好了才给他看呢我问静宜要了许多稿子,静宜说我照着他画,倒不要看那芥子园的画谱 又笑嘻嘻的对着文泽道: 我与你画把扇子 文泽道: 此时我不要,等你学好了再画

春喜道: 你们势利,怎见得我此时就画得不好?你若有好团扇,我就加意画了 说罢就跑了进去,拿了一柄团扇出来,画着一枝杨柳,有一个螳螂捕蝉

那翅张开,一翅在螳螂身下压住,很像嘶出那急声来那螳螂两臂扎住了蝉项,口去咬他,两眼鼓起,头上两须一横一竖,像动的一样文泽看了,大赞道:

这是你画的么? 春喜点点头文泽道: 我不信 春喜道: 你不信,我当面画给你看 文泽道: 你将这把扇子给我罢 春喜道: 这扇子我自要留的 文泽道: 我不管你留不留,我只要这把,你落了款罢 春喜只得落了款,送与文泽文泽道: 看你这画,已经比瑶卿好了,字也写得好 春喜道: 瑶卿原只会画兰竹与几笔花卉,山水尚是乱画的,草虫他更不会此时说我比他好,我也不安,将来或者赶得上他 正说话间,只见仲清,王恂同着琪官,桂保进来

文泽见了大喜,问道: 怎么今日不约而同,都到这里来? 仲清道: 庸庵要到蕊香那里去,却遇见玉艳,想同到新开的庄子里去坐坐见你的车在门口,所以进来 文泽道: 莫非就是那唐和尚开的安吉堂么?闻得那地方倒好,他又将寺里的几间房子也通了过去,我们就去 春喜道: 怪热的天,在这里不好吗? 桂保道: 那里也好,内中有几间屋子,摆满了花卉,大天篷凉爽得很

倒是那里好 即催了春喜,换了衣裳,都上车,到了安吉堂对门车厂里,卸了车文泽等走进,掌柜的忙出柜迎接,即引到后面一个密室,却是三间,隔去一间,并预备了床帐枕席外面摆了两个座儿,一圆一方,都是金漆的的桌凳

上面铺炕,挂了四幅屏画,是画些螃蟹,倒还画得像样上头挂一块桃红绸子的贺额,写着 九重春色 四字,上款是 归云禅师长兄,瑞林亲台长兄开张之喜 ,下款也是两个人名字一幅朱笺对联,写的金字是:磨墨再烦高力士,当垆重访卓文君

众人看了大笑,仲清道: 怪不得这里热,被这些联额字画,看得出汗

再看两边墙上两个大横披,一个姓马的写的字,其恶俗已到不堪,那一幅画甚离奇,是画的张生游寺文泽等又笑了一阵掌柜的进来张罗了一会,亲手倒了几杯茶出去,遂换走堂进来点菜王恂道: 这里的生炒翅子,烧鸭子是出名的,就要这两样 各人又分要了好些,皆是凉菜多,热菜少走堂的先摆上酒杯,小菜,果碟倒也精致送上陈绍,木瓜,百花,惠泉四壶酒来,放下一搭纸片

那边桌上点了一盘小盘香,中间一个冰桶,拿了些西瓜,鲜核桃,杏仁,大桃儿,葡萄,雪藕之类,浸在冰里首坐仲清,次文泽,次王恂,琪官,春喜,桂保相间而坐来了几样菜,各人随意小酌闲谈

文泽问起子玉,还是前月初七日送行时见他仲清道: 庾香已后大约未必肯出门的了,我们去看过他几次,他又病了几天,俨然去年夏天的模样他这个元神,此时正跟着玉侬在长江里守风,只怕要送他到了南昌,才肯回来呢 琪官听了,眉颦起来,神情之间,颇有感慨,说道: 初六那一日,我请他们叙了半日,虽然彼此啼哭,却也还劝得住,不料至皇华亭,彼此变成这形象,我此时想起,还替他们伤心 王恂道:那天幸是没有生人在那里,若有生人见了他们这个光景,岂不好笑?玉侬倒还遮饰得过,有他们一班人送他,自然离别之间,倒应如此的就是庾香遮饰不来,直着眼睛,拉他上车,还挣着不动,又有那一哭,到底为着什么事来?幸亏度香催道翁走了,不然,他见了也要猜疑 文泽道: 可不是?庾香与湘帆比起来,正是苦乐不同湘帆非但与mèi香朝夕相亲,如今又对了阔亲,偏偏又是个姓苏的,而且才貌双全你道湘帆的运气好不好?

我看咱们这一班朋友,就是他一个得意 仲清道: 自然 王恂道:

竹君近来倒没有从前的意兴,这是何故? 仲清道: 竹君么,他因不得鼎甲,因此挫了锐气如今看他倒有避热就凉之意,是以住在怡园,不与那些新同年往来

文泽道: 今年你们若考中了宏词科,也就好了倒要劝劝庾香,保养身子要紧

仲清,王恂点头

桂保对王恂道: 从前我在怡园,行那一个字化作三个字的令,你一个也没有想得出来我如今又想了一个拆字法,分作四柱,叫做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项譬如这个酒字, 一面说,一面在桌子上写道: 旧管一个酉字,新收一个三点水,便成了一个酒字开除了酉字中间的一字,实在是个洒字都是这样你们说来,说得不好,说不出的,罚酒一杯

春喜道: 这个容易,也不至于罚的我就从天字说起,旧管是个天字,新收一个竹字,便合成了笑字开除了人空,实在是个竺字 众人赞道: 好

琪官道: 我也有一个,旧管是个金字,新收一个则字 说到此,便写了一个铡字: 开除了一个贝字,实在是个钊字 桂保道: 金字加个则,是个什么字? 琪官道: 有这个字,我却一时说不出来

春喜道: 这字好像是铡草的眨 琪官道: 正是 桂保道: 以后不兴说这种冷字若要说这种冷字,字典上翻一翻,就说不荆且教人认不真,有甚趣味? 琪官被驳得在理,也不言语仲清道: 倒也有趣,我们也说几个我说旧管是个射字新收一个木字,是榭字开除了身字,实在是村字

桂保道: 好,说得剪截 文泽道: 旧管是个圭字,新收一个木字,是桂字开除了土字,实在是杜字 王恂道: 旧管是个寺字,新收一个言字,是诗字开除了土字,实在是讨字 桂保道: 这个比从前的田字讲得好了

我说旧管是个一字,新收一个史字,是吏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丈字

琪官道: 我的旧管是串字,新收了心字,是患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忠字 春喜道: 我旧管是昌字,新收门字,是个阊字开除了曰字,实在是间字 仲清道: 我旧管是贱字,新收三点水,是溅字开除了贝字,实在是浅字 文泽道: 我旧管是波字,新收一个女字,是婆字开除了波字,实在是女字 春喜道: 怎么说?闹错了旧管是波字怎么开除也是波字?新收是女字,怎么实在又是女字?内中少了运化 桂保道: 这要罚的 文泽笑道: 我说错了,我是想得好好儿的 便说道: 开除是皮字,不是波字 琪官笑道: 这是什么字,一个婆字少了皮字? 春喜道:要把那三点水揪下来,把女字抬上去,不是个汝字? 文泽笑道: 正是汝字 桂保道: 太不自然,要罚一杯 文泽笑道: 不与你们来了 饮了一杯,王恂道: 旧管是眇字,新收三点水,是渺字,开除了目字,实在是沙字 桂保道: 旧管是士字,新收了口字,是吉字开除了一字,实在是个古字 文泽道: 这张口可惜生下了些,凑不拢,也要抬上些才好 众人皆笑桂保道: 这个批评未免吹毛求疵就算略差些,也用不着抬女字的那么使劲 众皆大笑琪官道: 旧管是胡字,新收三点水,是湖字开除了沽字,实在是月字 春喜道:旧管是邑字,新收个才字,是挹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把字 文泽道: 这个令没有什么意思,我不说了,还说别样罢 饮了几杯酒,只听得隔壁唱起来,众人听是唱的《南浦》道: 无限别离情,两月夫妻,一旦孤另

桂保谓春喜道: 小梅你近来很讲究唱法,南曲逢入声字,应断,还是可以不断呢? 春喜道: 若说入声,是应断的

桂保道: 自应唱断你听方才唱的,却与我们唱的一样,笛上工尺妻字,是五六工尺工,一字,笛上工尺是六五你听两月夫妻一旦孤另,这‘一’字怎么断呢? 春喜道:这是要把板眼改正了,就断了如今唱的工尺妻字的五字自中眼起,六字的腰板,工字的头眼,尺字的中眼,工字的末眼,一字上的工尺是六字的头板,头眼,中眼,五字的末眼如此唱法,一字怎么能断?然一字不断,究竟不合南曲唱入声的规矩你要这一字断,却也不难,只要将妻字上的工尺五字拖长,六字改为中眼,工字改为一字的头板,尺字改为一字的头眼,六字改为中眼,五字改为末眼,音节截断,便合南曲入声唱法

一手拍着桌子道: 你听,两月夫妻,一旦孤另 桂保道: 你真讲得不错 又道: 你知道唱南曲,有用一凡工尺的没有? 春喜道: 南曲是没有一凡的,是人人尽知惟有一处,我问过你令兄,他是个刺杀旦我问他南曲笛子上有一凡没有,他也说没有我说你做《刺梁》那一出,是南北合套,梁冀所唱之曲皆系南曲,到看报时唱的‘酒困潦倒’这‘潦倒’上的工尺,就吹出一凡

因为邬飞霞接唱北曲,不能不出调,所以非一凡不可你说南曲用一凡,就只有此一处,并无第二处 桂保点点头道: 我也听得我哥哥与人讲,大约还是你对他说的 春喜道: 若说不讲究唱也罢了,既要讲究,唱错的还不少呢

譬如那《小宴》一出,南北合套音节最好若以人之神情摹想当日光景,至《惊变》处,唱到‘恁道是失机的哥舒翰’,非用五六五出调高唱不可既惊变矣,则仓皇失措之神自在言外且下文还有社稷摧残等语,慢腾腾低唱是何神理?

琪官道: 这也论得极是我想那些口白,也都有不妥当处,一气说完,后来唱出,全无头绪,若断章摘句起来,几至不通 春喜道: 可是不么譬如《阳告》一出,出场时一口说尽,所以后头唱的曲文,与口白文气不接如今班中唱的个个是如此要依我,就改他口白 桂保道: 怎样改呢? 春喜道:

你记第一段的口白是: 望大王爷早赐报应‘,与《滚绣球》一只’他因功名阻归‘,文气不接第二段口白: 在神前焚香设誓’与《叨叨令》一只‘那天知地知’,文气又不对第三段口白‘勾去那厮魂灵与奴对证’,与《脱布衫》一只‘他好生忘筌得鱼’,文气又不接依我要把第一段口白‘奴家敫桂英,因王魁负义再娶,要到海神庙把昔日焚香设誓情由哭诉一番,求个报应来此已是,不免径入

‘把这一段说完进庙,再向大王爷案前哭诉,之后也只说’奴家敫桂英,与济宁王魁结为夫妻,谁想他负义又娶妈妈逼奴必嫁,奴家不从,致遭殴辱,忿恨难伸,故到殿前把已往从前之事诉告一番,求大王爷早赐报应当时那王魁呵‘再唱那《滚绣球》一只,文气便接唱完之后,再说’定盟之时,神前设誓,誓同生死,若负此心,永堕地狱呵哟,是这么的□‘这才是’神前设誓,天知地知呢‘这只唱完,说道’不是奴家心肠忒狠,他到京中了状元,另娶韩丞相之女为妻,一旦把奴休了,是令人气愤不过□‘把他头一段口白分作三段,这就通身文气都接了仲清,文泽,王恂道: 这都改得好,但如今讲究唱昆腔的也不少,怎么就不晓得这些毛病呢? 春喜道: 唱清曲的人,原不用口白,他来改正他做什么?唱戏曲的课师,教曲时总是先教曲文,后将口白接写一篇,挤在一处,没有分开段落,所以沿袭下来,总是这样众人正在谈得高兴,只听那间房后面角门一响,房内脚步声,有人走出来众人留心看时,帘子一掀,钻出个光头来,穿件黄□丝短僧衣,蓝绸裤子,散着裤脚,趿着青线网凉鞋,摇着鹅毛扇子见了众人,满面堆下笑来,抢步上前,和着双手,半揖半叩的见文泽等三人,又与桂保等三人拉了拉手,原来是唐和尚文泽让他坐了,唐和尚鞠躬如也,坐在炕沿上走堂的倒了一钟茶给他,唐和尚道: 这茶不好,你另沏壶雨前,放些珠兰在里面少爷们在此,好好的伺候 走堂的笑嘻嘻的答应了

唐和尚道: 今日少爷们这么高兴,到小庄来 王恂道: 我们来过多回了

和尚笑道: 少爷说谎,今日尚是头一次少爷们若到来,我没有不晓得的

如果酒多了,还可以里面坐坐 文泽道: 那倒不消,我们闻了那气味就要醉的

唐和尚道: 如今田老爷是贵人了,他搬出后,我也没有见着他好容易一年之内,中举,中进士,中状元,这是天上文曲星,人间岂常有的?不是我说,也幸遇见了那位苏相公,倒被他管好了

未见那苏相公以前,田老爷又不是如今的魏大爷一样?天天锁着房门,在戏园子里过日子那位高老爷更有趣,我是不敢见他的远远的见着房门,就躲起来,不然就是贼秃长,贼秃短,嬉皮笑脸的,没有顽笑不开口有一回顽得我苦

我们寺里做法事,他不晓得那里去买了一个角先生,塞在我袖兜里后来有些客来,在房里闲坐,我热了脱衣,一翻袖子,落了下来,惹得那些人大笑,说我买去送尼姑的他还将白粉在那先生脑袋上写了四个字,是‘归云小像’臊得我要死停一停我见了他,他忍不住笑,我才知道是他算计我我说: 高老爷,你这么刻薄,我天天拜佛,保佑你多下一常‘去年果然应了我的口,没有中不然,他今年榜眼没有,探花是一定有的

仲清等大笑

唐和尚道: 我听得说,这位苏相公如今也出了班子,田老太太认他为义子,宅里都称他为二老爷,是真的么? 文泽道: 没有的话苏相公也没有住在那里,他们下人称呼他为苏大爷是真的 唐和尚道: 这苏相公本来好,斯斯文文,和和气气,见了我们也是待得一样,必恭必敬,不当我们是个和尚,少了头发看待不像那个什么琴相公,在华府里的,见人板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

王恂道: 方才里头吹唱的是谁? 唐和尚道: 那就是魏大爷 文泽道: 那个魏大爷? 仲清道: 魏聘才在这里作寓 唐和尚道: 魏大爷,想少爷们都认识的 王恂道: 认识之至 唐和尚道: 这个人真好,真是个满场飞近来他也要出京了方才是杨八爷,张,顾二位师老爷在那里,大家高兴,唱了几只曲子

仲清道: 他出京怎么? 和尚道: 他捐了个从九品,如今是分发湖北去了,这也是他运气好正月里被贼一偷,偷去衣服,银钱等物,共有千金,也就把他的家私去了一半后来他又包了那个玉天仙,每月一百五十吊钱,四五个月也支持不来,渐渐的当卖东西起来我常常劝他道:婊子无情,兔子无义,你的钱也干了,他的情也断了‘谁知这玉天仙竟不给人料着,他与魏大爷十分相得,竟拆散不开,倒拿出他的积蓄来,与他捐了分发,说定了嫁他,到出京时同走这魏大爷以后非但不要花钱,倒还可以使他的钱谁料婊子之中,也有这等有情有义的人,不是奇事吗?最可笑是那潘三,他因欠玉天仙的嫖钱不能还,他就引他的表侄去逛,留他表侄住下,他就偷跑了

他表侄住了两夜才明白,即至要走,那些捞毛的要钱,又不叫他走他表侄没法,只得同那婊子坐了车回家,当了两票当,才打发了婊子他表侄忙至潘老三家内告知,家中大闹了一常潘老三没法,只得将手腕上的肉,自己咬下了两块

人都说他为嫖割股,你们说这个自行伤可笑不可笑? 于是大家大笑,道:

那潘三本不是个东西 文泽道: 我知道你与奚十一相好 唐和尚道: 这奚大老爷闹得很,今年生了毒疮,几乎性命不保,还是我医好他的如今他也要到班了,七月内有缺就是他的我想人生聚散是一定的去年有位富三老爷,是魏大爷相好,魏大爷托我照应,才选了湖北有个贵大爷,是富三爷的相好,他们是朝夕不离的,也得了湖北的同知如今魏大爷又要到湖北去了,他们这三位相好,仍旧聚在一处,岂不是缘分么?譬如你们三位,也是天天相见的,在京做官是一样,将来如果都放了外任,一个做抚台,一个做藩台,一个做臬台,仍旧的聚在一个城内,岂不有趣? 说罢大笑,恭惟得文泽等甚是欢喜

那三个相公看着唐和尚胁肩谄笑,好不难看仲清道: 连日未见瑶卿

琪官道: 瑶卿近日从着吉甫学琴呢,竟是足不出户吉甫也真好静,他当日教过梅卿弹琴,自梅卿死后,他的《梅花三弄》是再不弹的了你说这也算深于情了 仲清道: 吉甫的人本沈静高雅,于这些文玩无上无不精通

大家谈论,日已西沉,文泽等也要散了,王恂叫走堂的报帐,文泽又抢作东,两人争执,谦让一回唐和尚对着走堂的把嘴扭了一扭,走堂的出去交代了柜上,进来说道: 这帐两位少爷不用争会,唐大爷已会过了 文泽道: 这怎么说?

王恂道: 断无此理 唐和尚笑道: 些须敬意,三位少爷肯赏脸,常来坐坐就沾光多了况和尚没有折本的买卖,明日就拿着缘簿到宅里来,少爷只要多写一笔就是 说了又大笑,拿着扇子在他们三人身上扇了几扇仲清等倒不好再说,只得谢了一声,说: 我们竟吃到十一方了 说着,大家又笑了一阵,带了三旦出来唐和尚与掌柜的送出大门,看上了车,方才进去

却说魏聘材与玉天仙相好,倒得了他的嫖钱,捐了分发,掣着湖北,好不有兴已另租了几间房子,从寺里搬出来,与玉天仙同居这两日置备些出京物件,已买了一个丫头,雇了一个老婆子,玉天仙做起奶奶来这玉天仙本是扬州瘦马,到京来颇有声名但年纪已二十七岁,比聘才大了两年相貌极为标致,看着还像二十来岁人,更兼弹唱皆精,与聘才甚为合意,故成了夫妻聘才想起去年元茂所借之当还没有归还,便到孙宅去找他,谁知元茂同了他两个舅子下通州赴考去了,只好认了晦气到出京那几日,一起一起的饯行,潘其观,奚十一,张仲雨,冯子佩,杨梅窗,张笑梅,顾月卿,唐和尚等轮流作饯,唐和尚的庄子好不热闹,聘才又辞了几天行

白菊花未从良时与玉天仙同在一局,且甚相好,结为异姓姊妹,玉天仙长菊花两岁菊花与奚十一讲了,要请玉天仙过来饯行,奚十一岂有不肯之理?即请了玉天仙到家菊花出外迎接到了里面见了礼,坐下各谈契阔玉天仙道: 我见四妹从了良,又遇见这位多情的老爷,我便心上羡慕不料的我的运气不好,去年吃了一场官司我看这个魏大爷倒很有情,为我吃了这些苦,还是待我一样,而且比前更好,我所以定了主意嫁了他又见他手头不宽,在京里费用大,候选无期,遂把历年积下的东西与他捐了分发虽是磕头虫,到底也算个老爷,比咱们接客时总强了 菊花道:自然,姐夫虽然是个小官,姐姐到底是位太太你妹夫虽是个大老爷,妹子终是个偏房衙门虽比你家大些,这名分是不及你而且他家里还有好几房人在家,将来知道怎样?那里及得姐姐一马一鞍的安稳

况且姐夫又年轻,又俊俏,人又能干,那里选得出这种人呢

玉天仙道: 你见过你姐夫么? 菊花道: 姐夫也常来找我们老爷,所以我也看见过他几次,人才是没有说的 玉天仙面有喜色,笑道: 只要裙里香,管他十二房妹妹这么个人,妹夫岂有不一心一意的你看那杨八妹夫也是个从九,再没有选期,尽仗着看风水,能赚多少人?他家里也利害,如今与六妹妹也远了,那六妹妹也真教他赚苦了,那个人才没良心呢听说他上了回江南,也不知是谁赚他,叫他给门户中带了一封信他到江南就坐着轿子,穿着衣帽,拿着眷晚生的帖去拜到了门,投了帖,还是轿夫说: 老爷,这是个忘八家‘他才没有进去,你说怯不怯?听得菊花也欢喜了二人又笑了一会,就叫了个女先儿来,唱了半天,又叫个耍猴的来顽了一回

玉天仙吃了饭,谢了菊花要回,菊花送出来到了二门,两人还是依依的拉着手,站住说话姬亮轩在书房里听得清清楚楚,便剜破窗纸,闭着一眼,睁着一眼,从窗隙里望将出去

先见一个老婆子拿了衣包,又一个小丫头拿了一根长烟袋,一把团扇只见玉天仙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很像个奶奶模样

不大不小,一个容长脸儿,容光滑洁,体态风骚,裙下金莲约有四寸,甚是伶俏,比菊花身材略高了些菊花穿件蛋青纱衫,内衬桃红衫,下是月白纱裤,穿着厚底堆绒蝴蝶鞋两鬓堆鸦,高鬟滴翠,脸上微带几点俏麻,美目含情,春容满面把姬亮轩看得筋酥骨软,口内流涎谁料这个窗纸还是旧年糊的,风吹日晒,也脆极了亮轩只顾偷看,把个额角靠在纸上,拍的一响,裂破了一块

玉天仙回头见窗内有人偷看他们,玉天仙也就走了出去菊花送出二门,看上了车,转身回来,抬头望见亮轩的窗纸破处,他尚在里百偷看欲要笑时,已勉强忍住,低着头进去了

聘才出京之日,唐和尚直送到十里长亭,洒泪而别聘才回家接了父母,同往湖北,后来书中就没有他的事了要叙李元茂,孙嗣徽在通州小考,闹了一个小小的笑话,且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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