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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应伯爵戏衔玉臂 玳安儿密访蜂媒

2年前 历史 8
词曰:钟情太甚,到老也无休歇月露烟云都是态,况与玉人明说

软语叮Níng,柔情婉恋,熔尽肝肠铁岐亭把盏,水流花谢时节

话说西门庆与李瓶儿烧纸毕,归潘金莲房中歇了一夜到次日,先是应伯爵家送喜面来落后黄四领他小舅子孙文相,宰了一口猪,一坛酒,两只烧鹅,四只烧鸡,两盒果子来与西门庆磕头西门庆再三不受,黄四打旋磨儿跪着说: 蒙老爹活命之恩,举家感激不浅无甚孝顺,些微薄礼,与老爹赏人,如何不受!

推阻了半日,西门庆止受猪酒: 留下送你钱老爹罢

黄四道: 既是如此,难为小人一点穷心,无处所尽

只得把羹果抬回去又请问: 老爹几时闲暇?小人问了应二叔,里边请老爹坐坐

西门庆道: 你休听他哄你哩!又费烦你,不如不央我了

那黄四和他小舅子千恩万谢出门去了

到十一月初一日,西门庆往衙门中回来,又往李知县衙内吃酒去,月娘独自一人,素妆打扮,坐轿子往乔大户家与长姐做生日,都不在家到后晌,有庵里薛姑子,听见月娘许下他初五日念经拜《血盆忏》于是悄悄瞒着王姑子,买了两盒礼物来见月娘月娘不在家,李娇儿,孟玉楼留他吃茶,说: 大姐姐往乔亲家做生日去了你须等他来,他还和你说话哩

那薛姑子就坐住了潘金莲思想着玉箫告他说,月娘吃了他的符水药才坐了胎气,又见西门庆把奶子要了,恐怕一时奶子养出孩子来,搀夺了他宠爱于是把薛姑子让到前边他房里,悄悄央薛姑子,与他一两银子,替他配坐胎气符药,不在话下

到晚夕,等的月娘回家,留他住了一夜次日,问西门庆讨了五两银子经钱写法与他这薛姑子就瞒着王姑子,大师父,到初五日早请了八众女僧,在花园卷棚内建立道场,讽诵《华严》,《金刚》经咒,礼拜《血盆》宝忏晚夕设放焰口施食那日请了吴大妗子,花大嫂并官客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吃斋尼僧也不动响器,只敲木鱼,击手馨,念经而已

那日伯爵领了黄四家人,具帖初七日在院中郑爱月儿家置酒请西门庆西门庆看了帖儿,笑道: 我初七日不得闲,张西村家吃生日酒倒是明日空闲

问还有谁,伯爵道: 再没人只请了我与李三相陪哥,又叫了四个女儿唱《西厢记》

西门庆吩咐与黄四家人斋吃了,打发回去,改了初六伯爵便问: 黄四那日买了分甚么礼来谢你?

西门庆如此这般: 我不受他的,再三磕头礼拜,我只受了猪酒添了两匹白鹇紵丝,两匹京缎,五十两银子,谢了龙野钱公了

伯爵道: 哥,你不接钱尽够了,这个是他落得的少说四匹尺头值三十两银子,那二十两,那里寻这分上去?便益了他,救了他父子二人性命!

当日坐至晚夕方散西门庆向伯爵说: 你明日还到这边

伯爵说: 我知道

作别去了八众尼僧直乱到一更多,方才道场圆满,焚烧箱库散了

至次日,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了且说王姑子打听得知,大清早晨走来,说薛姑子揽了经去,要经钱月娘怪他道: 你怎的昨日不来?他说你往王皇亲家做生日去了

王姑子道: 这个就是薛家老淫妇的鬼他对着我说咱家挪了日子,到初六念经难道经钱他都拿的去了,一些儿不留下?

月娘道: 还等到这咱哩?未曾念经,经钱写法就都找与他了早是我还与你留下一匹衬钱布在此

教小玉连忙摆了些昨日剩下的斋食与他吃了,把与他一匹蓝布这王姑子口里喃喃呐呐骂道: 这老淫妇,他印造经,赚了六娘许多银子原说这个经儿,咱两个使,你又独自掉揽的去了

月娘道: 老薛说你接了六娘《血盆经》五两银子,你怎的不替他念?

王姑子道: 他老人家五七时,我在家请了四位师父,念了半个月哩

月娘道: 你念了,怎的挂口儿不对我题?你就对我说,我还送些衬施儿与你

那王姑子便一声儿不言语,讪讪的坐了一回,往薛姑子家嚷去了正是:佛会僧尼是一家,法轮常转度龙华此物只好图生育,枉使金刀剪落花

却说西门庆从衙门中回来,吃了饭,应伯爵又早到了盔的新缎帽,沉香色[衤旋]褶,粉底皂靴,向西门庆声喏,说: 这天也有晌午,好去了他那里使人邀了好几遍了

西门庆道: 咱今邀葵轩同走走去

使王经: 往对过请你温师父来

王经去不多时,回说: 温师父不在家,望朋友去了

伯爵便说: 咱等不的他秀才家有要没紧望朋友,知多咱来?倒没的误了勾当

西门庆吩咐琴童: 备黄马与应二爹骑

伯爵道: 我不骑你依我:省的摇铃打鼓,我先走一步儿,你坐轿子慢慢来就是了

西门庆道: 你说的是,你先行罢

那伯爵举手先走了

西门庆吩咐玳安,琴童,四个排军,收拾下暖轿跟随才待出门,忽平安儿慌慌张张从外拿着双帖儿来报,说: 工部安老爹来拜先差了个吏送帖儿,后边轿子便来也

慌的西门庆吩咐家中厨下备饭,使来兴儿买攒盘点心伺候良久,安郎中来到,西门庆冠冕出迎安郎中穿着妆花云鹭补子员领,起花Cute金带,进门拜毕,分宾主坐定,左右拿茶上来茶罢,叙其间阔之情西门庆道: 老先生荣擢,失贺,心甚缺然前日蒙赐华扎厚仪,生正值丧事,匆匆未及奉候起居为歉

安郎中道: 学生有失吊问,罪罪!生到京也曾道达云峰,未知可有礼到否?

西门庆道: 正是,又承翟亲家远劳致赙

安郎中道: 四泉一定今岁恭喜

西门庆道, 在下才微任小,岂敢非望

又说: 老先生荣擢美差,足展雄才治河之功,天下所仰

安郎中道: 蒙四泉过誉一介寒儒,辱蔡老先生抬举,谬典水利,修理河道,当此民穷财尽之时前者皇船载运花石,毁闸折坝,所过倒悬,公私困弊之极又兼贼盗梗阻,虽有神输鬼役之才,亦无如之何矣

西门庆道: 老先生大才展布,不日就绪,必大升擢矣

因问: 老先生敕书上有期限否?

安郎中道: 三年钦限河工完毕,圣上还要差官来祭谢河神

说话中间,西门庆令放桌儿,安郎中道: 学生实说,还要往黄泰宇那里拜拜去

西门庆道: 既如此,少坐片时,教从者吃些点心

不一时,就是春盛案酒,一色十六碗下饭,金钟暖酒斟来,下人俱有攒盘点心酒肉安郎中席间只吃了三钟,就告辞起身,说: 学生容日再来请教

西门庆款留不住,送至大门首,上轿而去回到厅上,解去冠带,换了巾帻,止穿紫绒狮补直身使人问: 温师父来了不曾?

玳安回说: 温师父尚未回哩有郑春和黄四叔家来定儿来邀,在这里半日了

西门庆即出门上轿,左右跟随,迳往郑爱月儿家来比及进院门,架儿们都躲过一边,只该日俳长两边站立,不敢跪接郑春与来定儿先通报去了应伯爵正和李三打双陆,听见西门庆来,连忙收拾不及郑爱月儿,爱香儿戴着海獭卧兔儿,一窝丝杭州攒,打扮的花仙也似,都出来门首迎接西门庆下了轿,进入客位内西门庆吩咐不消吹打,止住鼓乐先是李三,黄四见毕礼数,然后郑家鸨子出来拜见了才是爱月儿姊妹两个磕头正面安放两张交椅,西门庆与应伯爵坐下,李智,黄四与郑家姊妹打横玳安在旁禀问: 轿子在这里,回了家去?

西门庆令排军和轿子都回去,又吩咐琴童: 到家看你温师父来了,拿黄马接了来

琴童应喏去了伯爵因问: 哥怎的这半日才来?

西门庆悉把安郎中来拜留饭之事说了一遍

须臾,郑春拿上茶来,爱香儿拿了一盏递与伯爵爱月儿便递西门庆,那伯爵连忙用手去接,说: 我错接,只说你递与我来

爱月儿道: 我递与你?──没修这样福来!

伯爵道: 你看这小淫妇儿,原来只认的他家汉子,倒把客人不着在意里

爱月儿笑道: 今日轮不着你做客人哩!

吃毕茶,须臾四个唱《西厢》妓女都出来与西门庆磕头,一一问了姓名西门庆对黄四说: 等住回上来唱,只打鼓儿,不吹打罢

黄四道: 小人知道

鸨子怕西门庆冷,又教郑春放下暖帘来,火盆内添上许多兽炭只见几个青衣圆社听见西门庆在郑家吃酒,走来门首伺候,探头舒脑,不敢进去有认得玳安的,向玳安打恭,央及作成作成玳安悄俏进来替他禀问,被西门庆喝了一声,唬的众人一溜烟走了不一时,收拾果品案酒上来,正面放两张桌席:西门庆独自一席,伯爵与温秀才一席──留下温秀才座位在左首旁边一席李三和黄四,右边是他姊妹二人端的肴堆异品,花插金瓶郑奉,郑春在旁弹唱

才递酒安席坐下,只见温秀才到了头戴过桥巾,身穿绿云袄,进门作揖伯爵道: 老先生何来迟也?留席久矣

温秀才道: 学生有罪,不知老先生呼唤,适往敝同窗处会书,来迟了一步

慌的黄四一面安放钟箸,与伯爵一处坐下不一时,汤饭上来,两个小优儿弹唱一回下去四个妓女才上来唱了一折 游艺中原 只见玳安来说: 后边银姨那里使了吴惠和蜡梅送茶来了

原来吴银儿就在郑家后边住,止隔一条巷听见西门庆在这里吃酒,故使送茶西门庆唤入里面,吴惠,蜡梅磕了头,说: 银姐使我送茶来爹吃

揭开盒儿,斟茶上去,每人一盏瓜仁香茶西门庆道: 银姐在家做甚么哩?

蜡梅道: 姐儿今日在家没出门

西门庆吃了茶,赏了他两个三钱银子,即令玳安同吴惠: 你快请银姨去

郑爱月儿急俐,便就教郑春: 你也跟了去,好歹缠了银姨来他若不来,你就说我到明日就不和他做伙计了

应伯爵道: 我倒好笑,你两个原来是贩毴的伙计

温秀才道: 南老好不近人情自古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同他做伙计亦是理之当然

爱月儿道: 应花子,你与郑春他们都是伙计,当差供唱都在一处

伯爵道: 傻孩子,我是老王八!那咱和你妈相交,你还在肚子里!

说笑中间,妓女又上来唱了一套 半万贼兵 西门庆叫上唱莺莺的韩家女儿近前,问: 你是韩家谁的女儿?

爱香儿说: 爹,你不认的?他是韩金钏侄女儿,小名消愁儿,今年才十三岁

西门庆道: 这孩子到明日成个好妇人儿举止伶俐,又唱的好

因令他上席递酒黄四下汤下饭,极尽殷勤

不一时,吴银儿来到头上戴着白绉纱鬏髻,珠子箍儿,翠云钿儿,周围撇一溜小簪儿上穿白绫对衿袄儿,妆花眉子,下着纱绿潞绸裙,羊皮金滚边脚上墨青素缎鞋儿笑嘻嘻进门,向西门庆磕了头,后与温秀才等各位都道了万福伯爵道: 我倒好笑,来到就教我惹气俺每是后娘养的?只认的你爹,与他磕头,望着俺每只一拜原来你这丽春院小娘儿这等欺客!我若有五棍儿衙门,定不饶你

爱月儿叫: 应花子,好没羞的孩儿你行头不怎么,光一味好撇

一面安座儿,让银姐就在西门庆桌边坐下西门庆见他戴着白鬏髻,问: 你戴的谁人孝?

吴银儿道: 爹故意又问个儿,与娘戴孝一向了

西门庆一闻与李瓶儿戴孝,不觉满心欢喜,与他侧席而坐,两个说话

须臾汤饭上来,爱月儿下来与他递酒吴银儿下席说: 我还没见郑妈哩

一面走到鸨子房内见了礼,出来,鸨子叫: 月姐,让银姐坐只怕冷,教丫头烧个火笼来,与银姐烤手儿

随即添换热菜上来,吴银儿在旁只吃了半个点心,喝了两口汤放下箸儿,和西门庆攀话道: 娘前日断七念经来?

西门庆道: 五七多谢你每茶

吴银儿道: 那日俺每送了些粗茶,倒教爹把人情回了,又多谢重礼,教妈惶恐的要不的昨日娘断七,我会下月姐和桂姐,也要送茶来,又不知宅内念经不念

西门庆道: 断七那日,胡乱请了几位女僧,在家拜了拜忏亲眷一个都没请,恐怕费烦

饮酒说话之间,吴银儿又问: 家中大娘众娘每都好?

西门庆道: 都好

吴银儿道: 爹乍没了娘,到房里孤孤儿的,心中也想么?

西门庆道: 想是不消说前日在书房中,白日梦见他,哭的我要不的

吴银儿道: 热突突没了,可知想哩!

伯爵道: 你每说的知情话,把俺每只顾旱着,不说来递钟酒,也唱个儿与俺听俺每起身去罢!

慌的李三,黄四连忙撺掇他姐儿两个上来递酒安下乐器,吴银儿也上来三个粉头一般儿坐在席上,[足丽]着火盆,合着声儿唱了套《中吕·粉蝶儿》 三弄梅花 端的有裂石流云之响

唱毕,西门庆向伯爵说: 你索落他姐儿三个唱,你也下来酬他一杯儿

伯爵道: 不打紧,死不了人等我打发他:仰靠着,直舒着,侧卧着,金鸡独立,随我受用;又一件,野马踩场,野狐抽丝,猿猴献果,黄狗溺尿,仙人指路,──哥,随他拣着要

爱香道: 我不好骂出来的,汗邪了你这贼花子,胡说乱道的

应伯爵用酒碟安三个钟儿,说: 我儿,你每在我手里吃两钟不吃,望身上只一泼

爱香道: 我今日忌酒

爱月儿道: 你跪着月姨,教我打个嘴巴儿,我才吃

伯爵道: 银姐,你怎的说?

吴银儿道: 二爹,我今日心里不自在,吃半盏儿罢

爱月儿道: 花子,你不跪,我一百年也不吃

黄四道: 二叔,你不跪,显的不是趣人也罢,跪着不打罢

爱月儿道: 跪了也不打多,只教我打两个嘴巴儿罢

伯爵道: 温老先儿,你看着,怪小淫妇儿只顾赶尽杀绝

于是奈何不过,真个直撅儿跪在地下那爱月儿轻揎彩袖,款露春纤,骂道: 贼花子,再可敢无礼伤犯月姨了?──高声儿答应你不答应,我也不吃

伯爵无法可处,只得应声道: 再不敢伤犯月姨了

这爱月儿方连打了两个嘴巴,方才吃那钟酒伯爵起来道: 好个没仁义的小淫妇儿,你也剩一口儿我吃把一钟酒都吃的净净儿的

爱月儿道: 你跪下,等我赏你一钟吃

于是满满斟上一杯,笑望伯爵口里只一灌伯爵道, 怪小淫妇儿,使促狭灌撒了我一身我老实说,只这件衣服,新穿了才头一日儿,就污浊了我的我问你家汉子要

笑了一回,各归席上坐定

看看天晚,掌烛上来西门庆吩咐取个骰盆来先让温秀才,秀才道: 岂有此理!还从老先生来

于是西门庆与银儿用十二个骰儿抢红,下边四个妓女拿着乐器弹唱饮过一巡,吴银儿却转过来与温秀才,伯爵抢红,爱香儿却来西门庆席上递酒猜枚须臾过去,爱月儿近前与西门庆抢红,吴银儿却往下席递李三,黄四酒原来爱月几旋往房中新妆打扮出来,上着烟里火回纹锦对衿袄儿,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妆花膝裤,大红凤嘴鞋儿,灯下海獭卧兔儿,越显的粉浓浓雪白的脸儿真是:芳姿丽质更妖烧,秋水精神瑞雪标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

西门庆见了,如何不爱吃了几钟酒,半酣上来,因想着李瓶儿梦中之言:少贪在外夜饮一面起身后边净手慌的鸨子连忙叫丫鬟点灯,引到后边解手出来,爱月随即跟来伺候盆中净手毕,拉着他手儿同到房中

房中又早月窗半启,银烛高烧,气暖如春,兰麝馥郁,于是脱了上盖,止穿白绫道袍,两个在床上腿压腿儿做一处先是爱月儿问: 爹今日不家去罢了

西门庆道: 我还去今日一者银儿在这里,不好意思;二者我居着官,今年考察在迩,恐惹是非,只是白日来和你坐坐罢了

又说: 前日多谢你泡螺儿你送了去,倒惹的我心酸了半日当初止有过世六娘他会拣他死了,家中再有谁会拣他!

爱月道: 拣他不难,只是要拿的着禁节儿便好那瓜仁都是我口里一个个儿嗑的,说应花子倒挝了好些吃了

西门庆道: 你问那讪脸花子,两把挝去喃了好些只剩下没多,我吃了

爱月儿道: 倒便益了贼花子,恰好只孝顺了他

又说: 多谢爹的衣梅妈看见吃了一个儿,欢喜的要不的他要便痰火发了,晚夕咳嗽半夜,把人聒死了常时口干,得恁一个在口里噙着他,倒生好些津液我和俺姐姐吃了没多几个儿,连罐儿他老人家都收在房内早晚吃,谁敢动他!

西门庆道: 不打紧,我明日使小厮再送一罐来你吃

爱月又问: 爹连日会桂姐没有?

西门庆道: 自从孝堂内到如今,谁见他来?

爱月儿道: 六娘五七,他也送茶去来?

西门庆道: 他家使李铭送去来

爱月道: 我有句话儿,只放在爹心里

西门庆问: 甚么话?

那爱月又想了想说: 我不说罢若说了,显的姐妹每恰似我背地说他一般,不好意思的

西门庆一面搂着他脖子说道: 怪小油嘴儿,甚么话?说与我,不显出你来就是了

两个正说得入港,猛然应伯爵入来大叫一声: 你两个好人儿,撇了俺每走在这里说梯己话儿!

爱月儿道: 哕,好个不得人意怪讪脸花子!猛可走来,唬了人恁一跳!

西门庆骂: 怪狗才,前边去罢丢的葵轩和银姐在那里,都往后头来了

这伯爵一屁股坐在床上,说: 你拿胳膊来,我且咬口儿,我才去你两个在这里尽着[入日]捣!

于是不由分说,向爱月儿袖口边勒出那赛鹅脂雪白的手腕儿来,夸道: 我儿,你这两只手儿,天生下就是发鸡巴的行货子

爱月儿道: 怪攮刀子的,我不好骂出来!

被伯爵拉过来,咬了一口走了咬得老婆怪叫,骂: 怪花子,平白进来鬼混人死了!

便叫桃花儿: 你看他出去了,把弄道子门关上

爱月便把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儿好一节说与西门庆: 怎的有孙寡嘴,祝麻子,小张闲,架儿于宽,聂钺儿,踢行头白回子,向三,日逐标着在他家行走如今丢开齐香儿,又和秦家玉芝儿打热,两下里使钱使没了,将皮袄当了三十两银子,拿着他娘子儿一副金镯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个月歇钱

西门庆听了,口中骂道: 这小淫妇儿,我恁吩咐休和这小厮缠,他不听,还对着我赌身发咒,恰好只哄着我

爱月儿道: 爹也没要恼我说与爹个门路儿,管情教王三官打了嘴,替爹出气

西门庆把他搂在怀里说道: 我的儿,有甚门路儿,说与我知道

爱月儿道: 我说与爹,休教一人知道就是应花子也休对他题,只怕走了风

西门庆道: 你告我说,我傻了,肯教人知道!

郑爱月道: 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岁,生的好不乔样!描眉画眼,打扮的狐狸也似他儿子镇日在院里,他专在家,只寻外遇假托在姑姑庵里打斋,但去,就在说媒的文嫂儿家落脚文嫂儿单管与他做牵头,只说好风月我说与爹,到明日遇他遇儿也不难又一个巧宗儿:王三官娘子儿今才十九岁,是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上画般标致,双陆,棋子都会三官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气生气死为他也上了两三遭吊,救下来了爹难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妇儿不是你的

当下,被他一席话儿说的西门庆心邪意乱,搂着粉头说: 我的亲亲,你怎的晓的就里?

爱月儿就不说常在他家唱,只说: 我一个熟人儿,如此这般和他娘在某处会过一面,也是文嫂儿说合

西门庆问: 那人是谁?莫不是大街坊张大户侄儿张二官儿?

爱月儿道: 那张懋德儿,好[入日]的货,麻着个脸蛋子,密缝两个眼,可不砢硶杀我罢了!只好蒋家百家奴儿接他

西门庆道: 我猜不着,端的是谁?

爱月儿道: 教爹得知了罢:原是梳笼我的一个南人他一年来此做买卖两遭,正经他在里边歇不的一两夜,倒只在外边常和人家偷猫递狗,干此勾当

西门庆听了,见粉头所事,合着他的板眼,亦发欢喜,说: 我儿,你既贴恋我心,我每月送三十两银子与你妈盘缠,也不消接人了我遇闲就来

爱月儿道: 爹,你若有我心时,甚么三十两二十两,随着掠几两银子与妈,我自恁懒待留人,只是伺候爹罢了

西门庆道: 甚么话!我决然送三十两银子来

说毕,两个上床交欢床上铺的被褥约一尺高,爱月道: 爹脱衣裳不脱?

西门庆道: 咱连衣耍耍罢,只怕他们前边等咱 一面扯过枕头来,粉头解去下衣,仰卧枕畔,西门庆把他两只小小金莲扛在肩上,解开蓝绫裤子,那话使上托子但见花心轻折,柳腰款摆正是:花嫩不禁柔,春风卒未休花心犹未足,脉脉情无极

低低唤粉郎,春宵乐未央

两个交欢良久,至精欲泄之际,西门庆干的气喘吁吁,粉头娇声不绝,鬓云拖枕,满口只教: 亲达达,慢着些儿!

少顷,乐极情浓,一泄如注云收雨散,各整衣理容,净了手,同携手来到席上

吴银儿和爱香儿正与葵轩,伯爵掷色猜枚,觥筹交错,耍在热闹处众人见西门庆进入,俱立起身来让坐伯爵道: 你也下般的,把俺每丢在这里,你才出来,拿酒儿且扶扶头着

西门庆道: 俺每说句话儿,有甚闲勾当!

伯爵道: 好话,你两个原来说梯己话儿

当下伯爵拿大钟斟上暖酒,众人陪西门庆吃四个妓女拿乐器弹唱玳安在旁说道: 轿子来了

西门庆呶了个嘴儿与他,那玳安连忙吩咐排军打起灯笼,外边伺候西门庆也不坐,陪众人执杯立饮吩咐四个妓女: 你再唱个‘一见娇羞’我听

那韩消愁儿拿起琵琶来,款放娇声,拿腔唱道:一见娇羞,雨意云情两意投我见他千娇百mèi,万种妖娆,一捻温柔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秋波溜记在心头心头,未审何时成就

唱了一个,吴银儿递西门庆酒,郑香儿便递伯爵,爱月儿奉温秀才,李智,黄四都斟上四妓女又唱了一个吃毕,众人又彼此交换递了两转,妓女又唱了两个

唱毕,都饮过,西门庆就起身一面令玳安向书袋内取出大小十一包赏赐来:四个妓女每人三钱,厨役赏了五钱,吴惠,郑春,郑奉每人三钱,撺掇打茶的每人二钱,丫头桃花儿也与了他三钱俱磕头谢了黄四再三不肯放,道: 应二叔,你老人家说声,天还早哩老爹大坐坐,也尽小人之情,如何就要起身?我的月姨,你也留留儿

爱月儿道: 我留他,他白不肯坐

西门庆道: 你每不知,我明日还有事

一面向黄四作揖道: 生受打搅!

黄四道: 惶恐!没的请老爹来受饿,又不肯久坐,还是小人没敬心

说着,三个唱的都磕头说道: 爹到家多顶上大娘和众娘们,俺每闲了,会了银姐往宅内看看大娘去

西门庆道: 你每闲了去坐上一日来

一面掌起灯笼,西门庆下台矶,郑家鸨子迎着道万福,说道: 老爹大坐回儿,慌的就起身,嫌俺家东西不美口?还有一道米饭儿未曾上哩!

西门庆道: 够了我明日还要起早,衙门中有勾当应二哥他没事,教他大坐回儿罢

那伯爵就要跟着起来,被黄四使力拦住,说道: 我的二爷,你若去了,就没趣死了

伯爵道: 不是,你休拦我你把温老先生有本事留下,我就算你好汉

那温秀才夺门就走,被黄家小厮来定儿拦腰抱住西门庆到了大门首,因问琴童儿: 温师父有头口在这里没有?

琴童道: 备了驴子在此,画童儿看着哩

西门庆向温秀才道: 既有头口,也罢,老先儿你再陪应二哥坐坐,我先去罢

于是,都送出门来那郑月儿拉着西门庆手儿悄悄捏了一把,说道: 我说的话,爹你在心些,法不传六耳

西门庆道: 知道了

爱月又叫郑春: 你送老爹到家

西门庆才上轿去了吴银儿就在门首作辞了众人并郑家姐儿两个,吴惠打着灯回家去了郑月儿便叫: 银姐,见了那个流人儿,好歹休要说

吴银儿道: 我知道

众人回至席上,重添兽炭,再泛流霞,歌舞吹弹,欢娱乐饮,直耍了三更方散黄四摆了这席酒,也与了他十两银子,不在话下当日西门庆坐轿子,两个排军打着灯,迳出院门,打发郑春回家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夏提刑差答应的来请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审问贼情等事,直问到晌午来家吃了饭,早是沉姨夫差大官沉定,拿帖儿送了个后生来,在缎子铺煮饭做火头,名唤刘包西门庆留下了,正在书房中,拿帖儿与沉定回家去了只见玳安在旁边站立,西门庆便问道: 温师父昨日多咱来的?

玳安道: 小的铺子里睡了好一回,只听见画童儿打对过门,那咱有三更时分才来了今早问,温师父倒没酒;应二爹醉了,唾了一地,月姨恐怕夜深了,使郑春送了他家去了

西门庆听了,哈哈笑了,因叫过玳安近前,说道: 旧时与你姐夫说媒的文嫂儿在那里住?你寻了他来,对门房子里见我我和他说话

玳安道: 小的不认的文嫂儿家,等我问了姐夫去

西门庆道: 你问了他快去

玳安走到铺子里问陈敬济,敬济道: 问他做甚么?

玳安道: 谁知他做甚么,猛可教我抓寻他去

敬济道: 出了东大街一直往南去,过了同仁桥牌坊转过往东,打王家巷进去,半中腰里有个发放巡捕的厅儿,对门有个石桥儿,转过石桥儿,紧靠着个姑姑庵儿,旁边有个小胡同儿,进小胡同往西走,第三家豆腐铺隔壁上坡儿,有双扇红对门儿的就是他家你只叫文妈,他就出来答应你

玳安听了说道: 再没有?小炉匠跟着行香的走──琐碎一浪荡你再说一遍我听,只怕我忘了

那陈敬济又说了一遍,玳安道: 好近路儿!等我骑了马去

一面牵出大白马来骑上,打了一鞭,那马跑[足孝]跳跃,一直去了出了东大街迳往南,过同仁桥牌坊,由王家巷进去,果然中间有个巡捕厅儿,对门亦是座破石桥儿,里首半截红墙是大悲庵儿,往西小胡同上坡,挑着个豆腐牌儿,门首只见一个妈妈晒马粪玳安在马上就问: 老妈妈,这里有个说媒的文嫂儿?

那妈妈道: 这隔壁对门儿就是

玳安到他门首,果然是两扇红对门儿,连忙跳下马来,拿鞭儿敲着门叫道: 文嫂在家不在?

只见他儿子文[纟堂]开了门,问道: 是那里来的?

玳安道: 我是县门前提刑西门老爹家,来请,教文妈快去哩

文[纟堂]听见是提刑西门大官府里来的,便让家里坐那玳安把马拴住,进入里面见上面供养着利市纸,有几个人在那里算进香帐哩半日拿了钟茶出来,说道: 俺妈不在了来家说了,明日早去罢

玳安道: 驴子见在家里,如何推不在?

侧身迳往后走不料文嫂和他媳妇儿,陪着几个道妈妈子正吃茶,躲不及,被他看见了,说道: 这个不是文妈?就回我不在家!

文嫂笑哈哈与玳安道了个万福,说道: 累哥哥到家回声,我今日家里会茶不知老爹呼唤我做甚么,我明日早去罢

玳安道: 只分忖我来寻你,谁知他做甚么原来你在这咭溜搭剌儿里住,教我抓寻了个小发昏

文嫂儿道: 他老人家这几年买使女,说媒,用花儿,自有老冯和薛嫂儿,王妈妈子走跳,稀罕俺每!今日忽剌八又冷锅中豆儿爆,我猜着你六娘没了,一定教我去替他打听亲事,要补你六娘的窝儿

玳安道: 我不知道你到那里,俺爹自有话和你说

文嫂儿道: 既如此,哥哥你略坐坐儿,等我打发会茶人去了,同你去罢

玳安道: 俺爹在家紧等的火里火发,吩咐了又吩咐,教你快去哩和你说了话,还要往府里罗同知老爹家吃酒去哩

文嫂道: 也罢,等我拿点心你吃了,同你去

玳安道: 不吃罢

文嫂因问: 你大娘生了孩儿没有?

玳安道: 还不曾见哩

文嫂一面打发玳安吃了点心,穿上衣裳,说道: 你骑马先行一步儿,我慢慢走

玳安道: 你老人家放着驴子,怎不备上骑?

文嫂儿道: 我那讨个驴子来?那驴子是隔壁豆腐铺里的,借俺院儿里喂喂儿,你就当我的

玳安道: 记的你老人家骑着匹驴儿来,往那去了?

文嫂儿道: 这咱哩!那一年吊死人家丫头,打官司把旧房儿也卖了,且说驴子哩!

玳安道: 房子到不打紧,且留着那驴子和你早晚做伴儿也罢了别的罢了,我见他常时落下来好个大鞭子

文嫂哈哈笑道: 怪猴子,短寿命,老娘还只当好话儿,侧着耳朵听几年不见,你也学的恁油嘴滑舌的到明日,还教我寻亲事哩!

玳安道: 我的马走的快,你步行,赤道挨磨到多咱晚,不惹的爹说?你也上马,咱两个迭骑着罢

文嫂儿道: 怪小短命儿,我又不是你影射的!街上人看着,怪剌剌的

玳安道: 再不,你备豆腐铺里驴子骑了去,到那里等我打发他钱就是了

文嫂儿道: 这还是话

一面教文[纟堂]将驴子备了,带上眼纱,骑上,玳安与他同行,迳往西门庆宅中来正是:欲向深闺求艳质,全凭红叶是良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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