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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韩爱姐路遇二捣鬼 普静师幻度孝哥儿

2年前 历史 8
诗曰:旧日豪华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黄芦晚日空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

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鸾镜匣长封凭谁话尽兴亡事,一衲闲云两袖风

话说韩道国与王六儿,归到谢家酒店内,无女儿,道不得个坐吃山崩,使陈三儿去,又把那何官人勾来续上那何官人见地方中没了刘二,除了一害,依旧又来王六儿家行走,和韩道国商议: 你女儿爱姐,只是在府中守孝,不出来了,等我卖尽货物,讨了赊帐,你两口跟我往湖州家去罢,省得在此做这般道路

韩道国说: 官人下顾,可知好哩

一日卖尽了货物,讨上赊帐,雇了船,同王六儿跟往湖州去了,不题

却表爱姐在府中,与葛翠屏两个持贞守节,姊妹称呼,甚是合当白日里与春梅做伴儿在一处那时金哥儿大了,年方六岁孙二娘所生玉姐年长十岁,相伴两个孩儿,便没甚事做

谁知自从陈敬济死后,守备又出征去了这春梅每日珍馐百味,绫锦衣衫,头上黄的金,白的银,圆的珠,光照的无般不有只是晚夕难禁独眠孤枕,欲火烧心因见李安一条好汉,只因打杀张胜,巡风早晚十分小心

一日,冬月天气,李安正在班房内上宿,忽听有人敲后门,忙问道: 是谁?

只闻叫道: 你开门则个

李安连忙开了房门,却见一个人抢入来,闪身在灯光背后李安看时,却认得是养娘金匮李安道: 养娘,你这咱晚来有甚事?

金匮道: 不是我私来,里边奶奶差出我来的

李安道: 奶奶叫你来怎么?

金匮笑道: 你好不理会得看你睡了不曾,教我把一件物事来与你

向背上取下一包衣服, 把与你,包内又有几件妇女衣服与你娘前日多累你押解老爷行李车辆,又救得奶奶一命,不然也吃张胜那厮杀了

说毕,留下衣服,出门走了两步,又回身道: 还有一件要紧的

又取出一锭五十两大元宝来,撇与李安自去了

当夜踌躇不决次早起来,径拿衣服到家与他母亲做娘的问道: 这东西是那里的?

李安把夜来事说了一遍做母亲的听言叫苦: 当初张胜干坏事,一百棍打死,他今日把东西与你,却是甚么意思?我今六十已上年纪,自从没了你爹爹,满眼只看着你,若是做出事来,老身靠谁?明早便不要去了

李安道: 我不去,他使人来叫,如何答应?

婆婆说: 我只说你感冒风寒病了

李安道: 终不成不去,惹老爷不见怪么?

做娘的便说: 你且投到你叔叔,山东夜叉李贵那里住上几个月,再来看事故何如

这李安终是个孝顺的男子,就依着娘的话,收拾行李,往青州府投他叔叔李贵去了春梅以后见李安不来,三,四,五次使小伴当来叫婆婆初时答应家中染病,次后见人来验看,才说往原籍家中,讨盘缠去了这春梅终是恼恨在心不题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又早腊尽阳回,正月初旬天气统制领兵一万三千,在东昌府屯住已久,使家人周忠,捎书来家教搬取春梅,孙二娘,并金哥,玉姐家小上车止留下周忠: 东庄上请你二爷看守宅子

原来统制还有个族弟周宣,在庄上住周忠在府中,与周宣,葛翠屏,韩爱姐看守宅子周仁与众军牢保定车辆,往东昌府来此一去,不为身名离故土,争知此去少回程有词一篇,单道周统制果然是一员好将材当此之时,中原荡扫,志欲吞胡但见:四方盗起如屯峰,狼烟烈焰薰天红将军一怒天下安,腥膻扫尽夷从风

公事忘私愿已久,此身许国不知有金戈抑日酬战征,麒麟图画功为首

雁门关外秋风烈,铁衣披张卧寒月汗马卒勤二十年,赢得斑斑鬓如雪

天子明见万里余,几番劳积来旌书肘悬金印大如斗,无负堂堂七尺躯

有日,周仁押家眷车辆到于东昌统制见了春梅,孙二娘,金哥,玉姐,众丫鬟家小都到了,一路平安,心中大喜就在统制府衙后厅居住周仁悉把 东庄上请了二爷来宅内,同小的老子周忠看守宅舍 说了一遍周统制又问: 怎的李安不见?

春梅道: 又题甚李安?那厮我因他捉获了张胜,好意赏了他两件衣服,与他娘穿他到晚夕巡风,进入后厅,把他二爷东庄上收的子粒银--一包五十两,放在明间卓上,偷的去了几番使伴当叫他,只是推病不来落后又使叫去,他躲的上青州原籍家去了

统制便道: 这厮我倒看他,原来这等无恩!等我慢慢差人拿他去

这春梅也不题起韩爱姐之事

过了几日,春梅见统制日逐理论军情,干朝廷国务,焦心劳思,日中尚未暇食,至于房帏色欲之事,久不沾身因见老家人周忠次子周义,年十九岁,生的眉清目秀,眉来眼去,两个暗地私通,就勾搭了朝朝暮暮,两个在房中下棋饮酒,只瞒过统制一人不知

一日,不想北国大金皇帝灭了辽国又见东京钦宗皇帝登基,集大势番兵,分两路寇乱中原大元帅粘没喝,领十万人马,出山西太原府井陉道,来抢东京;副帅斡离不由檀州来抢高阳关边兵抵挡不住,慌了兵部尚书李纲,大将种师道,星夜火牌羽书,分调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关东,陕西分六路统制人马,各依要地,防守截杀那时陕西刘延庆领延绥之兵,关东王禀领汾绛之兵,河北王焕领魏搏之兵,河南辛兴宗领彰德之兵,山西杨惟忠领泽潞之兵,山东周秀领青兖之兵

却说周统制,见大势番兵来抢边界,兵部羽书火牌星火来,连忙整率人马,全装披挂,兼道进兵比及哨马到高阳关上,金国干离不的人马,已抢进关来,杀死人马无数正值五月初旬,黄沙四起,大风迷目统制提兵进赶,不防被干离不兜马反攻,没秋一箭,正射中咽喉,随马而死众番将就用钩索搭去,被这边将士向前仅抢尸首,马戴而远,所伤军兵无数可怜周统制一旦阵亡,亡年四十七岁正是:于家为国忠良将,不辩贤愚血染沙

古人意不尽,作诗一首,以叹之曰:胜败兵家不可期,安危端自命为之出师未捷身先丧,落日江流不胜悲

巡抚张叔夜,见统制没于阵上,连忙鸣金收军,查点折伤士卒,退守东昌星夜奏朝廷,不在话下部下士卒,载尸首还到东昌府春梅合家大小,号哭动天,合棺木盛殓,交割了兵符印信一日,春梅与家人周仁,发丧载灵柩归清河县不题

话分两头单表葛翠屏与韩爱姐,自从春梅去后,两个在家清茶淡饭,守节持贞,过其日月正值春尽夏初天气,景物鲜明,日长针指困倦姊妹二人闲中徐步,到西书院花亭上见百花盛开,莺啼Yàn语,触景伤情葛翠屏心还坦然,这韩爱姐,一心只想念陈敬济,凡事无情无绪,睹物伤悲,不觉潸然泪下姊妹二人正在悲凄之际,只见二爷周宣,走来劝道: 你姊妹两个少要烦恼,须索解叹我连日做得梦,有些不吉梦见一张弓挂在旗竿上,旗竿折了,不知是凶是吉?

韩爱姐道: 倒只怕老爷边上,有些说话

正在犹疑之间,忽见家人周仁,挂着一身孝,慌慌张张走来,报道: 祸事,老爷如此这般,五月初七日,在边关上阵亡了!大奶奶,二奶奶家眷,载着灵车都来了

慌了二爷周宣,收拾打扫前厅干净,停放灵柩,摆下祭祀,合家大小,哀号起来一面做斋累七,僧道念经金哥,玉姐披麻带孝,吊客往来,择日出殡,安葬于祖茔俱不必细说

却说二爷周宣,引着六岁金哥儿,行文书申奏朝廷,讨祭葬,袭替祖职朝廷明降,兵部覆题引奏:已故统制周秀,奋身报国,没于王事,忠勇可嘉遣官谕祭一坛,墓顶追封都督之职伊子照例优养,出幼袭替祖职

这春梅在内颐养之余,淫情愈盛常留周义在香阁中,镇日不出朝来暮往,淫欲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逐日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而贪淫不已一日,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辰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床上,一泄之后,鼻口皆出凉气,淫津流下一洼口,就鸣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这周义见没了气儿,就慌了手脚,向箱内抵盗了些金银细软,带在身边,逃走出外丫鬟养娘不敢隐匿,报与二爷周宣得知把老家人周忠锁了,押着抓寻周义可霎作怪,正走在城外他姑娘家投住,一条索子拴将来已知其情,恐扬出丑去,金哥久后不可袭职,拿到前厅,不由分说,打了四十大棍,即时打死把金哥与孙二娘看着一面发丧于祖茔,与统制合葬毕房中两个养娘并海棠,月桂,都打发各寻投向嫁人去了止有葛翠屏与韩爱姐,再三劝他,不肯前去

一日,不想大金人马抢了东京汴梁,太上皇帝与靖康皇帝,都被虏上北地去了中原无主,四下荒乱兵戈匝地,人民逃窜黎庶有涂炭之哭,百姓有倒悬之苦大势番兵已杀到山东地界,民间夫逃妻散,鬼哭神号,父子不相顾葛翠屏已被他娘家领去,各逃生命止丢下韩爱姐,无处依倚,不免收拾行装,穿着随身惨淡衣衫,出离了清河县,前往临清找寻他父母到临清谢家店,店也关闭,主人也走了不想撞见陈三儿,三儿说: 你父母去年就跟了何官人,往江南湖州去了

这韩爱姐一路上怀抱月琴,唱小词曲,往前抓寻父母随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弓鞋又小,千辛万苦行了数日,来到徐州地方,天色晚了,投在孤村里面一个婆婆,年纪七旬之上,正在灶上杵米造饭这韩爱姐便向前道了万福,告道: 奴家是清河县人氏,因为荒乱,前往江南投亲,不期天晚,权借婆婆这里投宿一宵,明早就行,房金不少

那婆婆看这女子,不是贫难人家婢女,生得举止典雅,容貌非俗因说道: 既是投宿,娘子请炕上坐,等老身造饭,有几个挑河夫子来吃

那老婆婆炕上柴灶,登时做出一大锅稗稻插豆子干饭,又切了两大盘生菜,撮上一包盐,只见几个汉子,都蓬头精腿,裈裤兜裆,脚上黄泥,进来放下锹镢,便问道: 老娘有饭也未?

婆婆道: 你每自去盛吃

当下各取饭菜,四散正吃只见内一人,约四十四五年纪,紫面黄发,便问婆婆: 这炕上坐的是甚么人?

婆婆道: 此位娘子,是清河县人氏,前往江南寻父母去,天晚在此投宿

那人便问: 娘子,你姓甚么?

爱姐道: 奴家姓韩,我父亲名韩道国

那人向前扯住问道: 姐姐,你不是我侄女韩爱姐么?

那爱姐道: 你倒好似我叔叔韩二

两个抱头相哭做一处因问: 你爹娘在那里?你在东京,如何至此?

这韩爱姐一五一十,从头说了一遍, 因我嫁在守备府里,丈夫没了,我守寡到如今我爹娘跟了何官人,往湖州去了我要找寻去,荒乱中又没人带去,胡乱单身唱词,觅些衣食前去,不想在这里撞见叔叔

那韩二道: 自从你爹娘上东京,我没营生过日,把房儿卖了,在这里挑河做夫子,每日觅碗饭吃既然如此,我和你往湖州,寻你爹娘去

爱姐道: 若是叔叔同去,可知好哩

当下也盛了一碗饭,与爱姐吃爱姐呷了一口,见粗饭,不能咽,只呷了半碗,就不吃了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到明,众夫子都去了,韩二交纳了婆婆房钱,领爱姐作辞出门,望前途所进那韩爱姐本来娇嫩,弓鞋又小,身边带着些细软钗梳,都在路上零碎盘缠将到淮安上船,迤逶望江南湖州来,非止一日,抓寻到湖州何官人家,寻着父母,相见会了不想何官人已死,家中又没妻小,止是王六儿一人,丢下六岁女儿,有几顷水稻田地不上一年,韩道国也死了王六儿原与韩二旧有揸儿,就配了小叔,种田过日那湖州有富家子弟,见韩爱姐生的聪明标致,都来求亲韩二再三教他嫁人,爱姐割发毁目,出家为尼,誓不再配他人后来至三十一岁,无疾而终正是:贞骨未归三尺土,怨魂先彻九重天

后韩二与王六儿成其夫妇,请受何官人家业田地,不在话下

却说大金人马,抢过东昌府来,看看到清河县地界只见官吏逃亡,城门昼诸,人民逃窜,父子流亡但见:烟生四野,日蔽黄沙封豕长蛇,互相吞噬龙争虎斗,各自争强皂帜红旗,布满郊野男啼女哭,万户惊惶番军虏将,一似蚁聚蜂屯;短剑长枪,好似森森密竹一处处死尸朽骨,横三竖四;一攒攒折刀断剑,七断八截个个携男抱女,家家闭门关户十室九空,不显乡村城郭;獐奔鼠窜,那契礼乐衣冠正是:得多少宫人红袖哭,王子白衣行

那时,吴月娘见番兵到了,家家都关锁门户,乱窜逃去,不免也打点了些金珠宝玩,带在身边那时吴大舅已死,止同吴三舅,玳安,小玉,领着十五岁孝哥儿,把家中前后都倒锁了,要往济南府投奔云理守一来避兵,二者与孝哥完就亲事一路上只见人人荒乱,个个惊骇可怜这吴月娘,穿着随身衣服,和吴二舅男女五口,杂在人队里挨出城门,到于郊外,往前奔行到于空野十字路口,只见一个和尚,身披紫褐袈裟,手执九环锡杖,脚趿芒鞋,肩上背着条布袋,袋内裹着经典,大移步迎将来,与月娘打了个问讯,高声大叫道:吴氏娘子,你到那里去?还与我徒弟来!

唬的月娘大惊失色,说道: 师父,你问我讨甚么徒弟?

那和尚又道: 娘子,你休推睡里梦里,你曾记的十年前,在岱岳东峰,被殷天锡赶到我山洞中投宿我就是那雪洞老和尚,法号普静你许下我徒弟,如何不与我?

吴二舅便道: 师父出家人,如何不近道?此等荒乱年程,乱窜逃生,他有此孩儿,久后还要接代香火,他肯舍与你出家去?

和尚道: 你真个不与我去?

吴二舅道: 师父,你休闲说,误了人的去路后面只怕番兵来到,朝不保暮

和尚道: 你既不与我徒弟,如今天色已晚,也走不出路去番人就来,也不到此处,你且跟我到这寺中歇一夜,明早去罢

吴月娘问: 师父,是那寺中?

那和尚用手只一指,道: 那路旁便是

和尚引着来到永福寺吴月娘认的是永福寺,曾走过一遭

比及来到寺中,长老僧众都走去大半,止有几个禅和尚在后边打座佛前点着一大盏硫璃海灯,烧看一炉香已是日色衔山时分,当晚吴月娘与吴二舅,玳安,小玉,孝哥儿,男女五口儿,投宿在寺中方丈内小和尚有认的,安排了些饭食,与月娘等吃了那普静老师,跏趺在禅堂床上敲木鱼,口中念经月娘与孝哥儿,小玉在床上睡,吴二舅和玳安做一处,着了荒乱辛苦底人,都睡着了止有小玉不曾睡熟,起来在方丈内,打门缝内看那普静老师父念经

看看念至三更时,只见金风凄凄,斜月朦朦,人烟寂静,万籁无声佛前海灯,半明不暗这普静老师见天下荒乱,人民遭劫,阵亡横死者极多,发慈悲心,施广惠力,礼白佛言,荐拔幽魂,解释宿冤,绝去挂碍,各去超生于是诵念了百十遍解冤经咒少顷,阴风凄凄,冷气飕飕有数十辈焦头烂额,蓬头泥面者,或断手折臂者,或有刳腹剜心者,或有无头跛足者,或有吊颈枷锁者,都来悟领禅师经咒,列于两旁禅师便道: 你等众生,冤冤相报,不肯解脱,何日是了?汝当谛听吾言,随方托化去罢偈曰:劝尔莫结冤,冤深难解结一日结成冤,千日解不彻

若将冤解冤,如汤去泼雪我见结冤人,尽被冤磨折

我今此忏悔,各把性悟彻照见本来心,冤愆自然雪

仗此经力深,荐拔诸恶业汝当各托生,再勿将冤结

当下众魂都拜谢而去小玉窃看,都不认得少顷,又一大汉进来,身长七尺,形容魁伟,全装贯甲,胸前关着一矢箭,自称 统制周秀,因与番将对敌,折于阵上,今蒙师荐拔,今往东京,托生于沉镜为次子,名为沉守善去也

言未已,又一人,素体荣身,口称是清河县富户西门庆, 不幸溺血而死,今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托生富户沉通为次子沉越去也

小玉认的是他爹,唬的不敢言语已而又有一人,提着头,浑身皆血,自言是陈敬济, 因被张胜所杀,蒙师经功荐拔,今往东京城内,与王家为子去也

已而又见一妇人,也提着头,胸前皆血自言: 奴是武大妻,西门庆之妾潘氏是也不幸被仇人武松所杀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黎家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人,身躯矮小,面背青色,自言是武植, 因被王婆唆潘氏下药吃毒而死,蒙师荐拔,今往徐州乡民范家为男,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妇人,面色黄瘦,血水淋漓,自言: 妾身李氏,乃花子虚之妻,西门庆之妾,因害血山崩而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袁指挥家托生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男,自言花子虚, 不幸被妻气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郑千户家托生为男

已而又见一女人,颈缠脚带,自言西门庆家人来旺妻宋氏, 自缢身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朱家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妇人,面黄肌瘦,自言周统制妻庞氏春梅, 因色痨而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与孔家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一男子,裸形披发,浑身杖痕,自言是打死的张胜, 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大兴卫贫人高家为男去也

已而又有一女人,项上缠着索子,自言是西门庆妾孙雪娥,不幸自缢身死, 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贫民姚家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女人,年小,项缠脚带,自言 西门庆之女,陈敬济之妻,西门大姐是也,不幸亦缢身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与番役钟贵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见一小男子,自言周义, 亦被打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高家为男,名高留住儿,托生去也

言毕,各恍然不见小玉唬的战栗不已原来这和尚,只是和这些鬼说话

正欲向床前告诉吴月娘,不料月娘睡得正熟,一灵真性,同吴二舅众男女,身带着一百颗胡珠,一柄宝石绦环,前往济南府,投奔亲家云理守一路到于济南府,寻问到云参将寨门,通报进去云参将听见月娘送亲来了,一见如故叙毕礼数原来新近没了娘子,央浼邻舍王婆来陪待月娘,在后堂酒饭,甚是丰盛吴二舅,玳安另在一处管待因说起避兵就亲之事,因把那百颗胡珠,宝石,绦环教与云理守,权为茶礼云理守收了,并不言其就亲之事到晚,又教王婆陪月娘一处歇卧

将言说念月娘,以挑探其意,说: 云理守虽武官,乃读书君子,从割衫襟之时,就留心娘子不期夫人没了,鳏居至今今据此山城,虽是任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生杀在于掌握娘子若不弃,愿成伉俪之欢,一双两好,令郎亦得谐秦晋之配等待太平之日,再回家去不迟

月娘听言,大惊失色,半晌无言这王婆回报云理寺

次日夕晚,置酒后堂,请月娘吃酒月娘只知他与孝哥儿完亲,连忙来到席前叙坐云理守乃道: 嫂嫂不知,下官在此虽是山城,管着许多人马,有的是财帛衣服,金银宝物,缺少一个主家娘子下官一向思想娘子,如喝思浆,如热思凉不想今日娘子到我这里与令郎完亲,天赐姻缘,一双两好,成其夫妇,在此快活一世,有何不可?

月娘听了,心中大怒,骂道: 云理守,谁知你人皮包着狗骨!我过世丈夫不曾把你轻待,如何一旦出此犬马之言?

云理守笑嘻嘻向前,把月娘搂住,求告说: 娘子,你自家中,如何走来我这里做甚?自古上门买卖好做,不知怎的,一见你,魂灵都被你摄在身上没奈何,好歹完成了罢

一面拿过酒来和月娘吃月娘道: 你前边叫我兄弟来,等我与他说句话

云理守笑道: 你兄弟和玳安儿小厮,已被我杀了

即令左右: 取那件物事,与娘子看

不一时,灯光下,血沥沥提了吴二舅,玳安两颗头来唬的月娘面如土色,一面哭倒在地被云理守向前抱起: 娘子不须烦恼,你兄弟已死,你就与我为妻我一个总兵官,也不玷辱了你

月娘自思道: 这贼汉将我兄弟家人害了命,我若不从,连我命也丧了

乃回嗔作喜,说道: 你须依我,奴方与你做夫妻

云理守道: 不拘甚事,我都依

月娘道: 你先与我孩儿完了房,我却与你成婚

云理守道: 不打紧

一面叫出云小姐来,和孝哥儿推在一处,饮合卺杯,绾同心结,成其夫妇然后扯月娘和他云雨这月娘却拒阻不肯,被云理守忿然大怒,骂道: 贱妇!你哄的我与你儿子成了婚姻,敢笑我杀不得你的孩儿?

向床头提剑,随手而落,血溅数步之远正是:三尺利刀着项上,满腔鲜血湿模糊

月娘见砍死孝哥儿,不觉大叫一声不想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唬的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连道: 怪哉,怪哉

小玉在旁,便问: 奶奶怎的哭?

月娘道: 适间做得一梦不详

不免告诉小玉一遍小玉道: 我倒刚才不曾睡着,悄悄打门缝见那和尚原来和鬼说了一夜话刚才过世俺爹,五娘,六娘和陈姐夫,周守备,孙雪娥,来旺儿媳妇子,大姐都来说话,各四散去了

月娘道: 这寺后见埋着他每,夜静时分,屈死淹魂如何不来!

娘儿们说了回话,不觉五更,鸡叫天明吴月娘梳洗面貌,走到禅堂中,礼佛烧香只见普静老师在禅床上高叫: 那吴氏娘子,你如何可省悟得了么?

这月娘便跪下参拜: 上告尊师,弟子吴氏,肉眼凡胎,不知师父是一尊古佛适间一梦中都已省悟了

老师道: 既已省悟,也不消前去,你就去,也无过只是如此倒没的丧了五口儿性命你这儿子,有分有缘遇着我,都是你平日一点善根所种不然,定然难免骨肉分离当初,你去世夫主西门庆造恶非善,此子转身托化你家,本要荡散其财本,倾覆其产业,临死还当身首羿处今我度脱了他去,做了徒弟,常言‘一子出家,九祖升天’,你那夫主冤愆解释,亦得超生去了你不信,跟我来,与你看一看

于是叉步来到方丈内,只见孝哥儿还睡在床上老师将手中禅杖,向他头上只一点,教月娘众人看忽然翻过身来,却是西门庆,项带沉枷,腰系铁索复用禅杖只一点,依旧是孝哥儿睡在床上月娘见了,不觉放声大哭,原来孝哥儿即是西门庆托生

良久,孝哥儿醒了月娘问他: 如何你跟了师父出家

在佛前与他剃头,摩顶受记可怜月娘扯住恸哭了一场,干生受养了他一场到十五岁,指望承家嗣业,不想被这老师幻化去了吴二舅,小玉,玳安亦悲不胜当下这普静老师,领定孝哥儿,起了他一个法名,唤做明悟作辞月娘而去临行,分付月娘: 你们不消往前途去了如今不久番兵退去,南北分为两朝,中原已有个皇帝,多不上十日,兵戈退散,地方宁静了,你每还回家去安心度日

月娘便道: 师父,你度托了孩儿去了,甚年何日我母子再得见面?

不觉扯住,放声大哭起来老师便道: 娘子休哭!那边又有一位老师来了

哄的众人扭颈回头,当下化阵清风不见了正是:三降尘寰人不识,倏然飞过岱东峰

不说普静老师幻化孝哥儿去了,且说吴月娘与吴二舅众人,在永福寺住了十日光景,果然大金国立了张邦昌在东京称帝,置文武百官徽宗,钦宗两君北,康王泥马渡江,在建康即位,是为高宗皇帝拜宗泽为大将,复取山东,河北分为两朝,天下太平,人民复业后月娘归家,开了门户,家产器物都不曾疏失后就把玳安改名做西门庆,承受家业,人称呼为 西门小员外 养活月娘到老,寿年七十岁,善终而亡此皆平日好善看经之报有诗为证:阀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西门豪横难存嗣,敬济颠狂定被歼

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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