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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偷复偷戏园失银两 乐中乐酒馆闹皮杯

23天前 历史 4
话说子玉从刘文泽家饮酒回来,已是二更多天先见过父母,换了衣裳,来寻聘才,元茂说话,却见静悄悄的,掩了房门那边虎儿走来道: 少爷出去后,师爷就有人请出去了,今日不回来李少爷,魏少爷吃了早饭出去的 子玉道: 他们往那里去了?这时候还不回家 说罢就往里头去了

却说聘才,元茂因子玉出了门,便觉纳闷元茂自初六那一天,见了些标致相公,心上很想作乐,一来为他父亲拘管,二来手内无钱,不能随心所欲,即对聘才道: 今日你也该请我看本戏 聘才道: 我若有钱,怕不请你,还等你说?

元茂便皱着眉,拢着袖子闲踱,踱了一会道: 我们两人听戏,三百大钱就够了 聘才道: 若论三百钱呢,我还打算得出来,就是冷清清的听那几出戏,也无甚趣味你不见人家带着垫子坐官座,一群相公围着,嘻嘻笑笑的,好不有趣听了几出,便带了他们上馆子饮酒那陪酒的光景,你自没有见过,觉得口脂面粉,酒气花香,Yàn语莺声,伪嗔佯笑,那些妙处,无不令人醉心荡魄其实所花也有限,不过七八吊京钱,核起银子来三两几钱,在南边摆一台花酒,也还不够我就没有这几吊钱,作不起这个东道 元茂听了,心痒难挠,便道: 我是没有衣服可当,你还有几件,何不当票当请我?聘才道: 当了就没有穿的 元茂道: 到帐房去借,你与那管帐的倒很相好 聘才道: 好意思?

才来了几天为着听戏去借钱,也叫人瞧不起 元茂道: 那就难了,当又不当,借又不借,只好拉倒,我是没有方法想 聘才道: 你倒有方法,你有银子不肯使 元茂道: 我有银子?在路上就短了,到京后又没有人给我,那里来的银子? 聘才道: 你尊翁箱里总有银子,何不暂借几两出来用用,将来我打算到了,照数还你,你也不必告诉他 元茂道: 这恐怕使不得,倘或查问起来怎样回答? 聘才道: 如果不查更好,若一查起来,只说我们路上借了叶茂林的盘缠,他今日来讨,一时不好意思,所以还他的 元茂道: 说倒也说得像,但旧年没有题过,恐怕不信 聘才道:这有什么不信?你只说向来只道我已还了,所以没有题起 元茂又想了一想,径到他父亲房中,开了箱子,伸手在箱里摸索,摸着了一大包,有好几十两打开看了,内中碎的很多,便拣了五六块元茂住手要包聘才道: 花酒两样,大约要二十吊钱,你索性再拣两块出来

元茂又拣了两块,约有八九两了,一总放在搭链里,掖在腰间,把银子仍旧包了放好,锁了箱子吃了饭,带了四儿,拿了马褥子,雇了车,急急往戏园来

将到戏园,元茂道: 我们听什么班子呢? 聘才道: 自然联锦班了

到墙上去看报子,联锦班在太和园,聘才是去年闲逛熟的了,一径同元茂进了戏园聘才走的快,元茂见那戏园门口摆着些五花云彩,又有老虎,又有些花架子,花花绿绿的只管往前观看,信着脚步走,不防总径路口,横着一张矮长板凳,绊了一交,作了个倒栽葱,四儿正要来扶,旁边有一人走过来,双手将元茂拉起,替他拍去了身上灰土,笑嘻嘻的道: 瞧着路走,这交栽的不轻,幸亏我拉的快倘或摔坏膀子,碰伤了脑袋,便怎样不是图欢乐,倒是寻烦恼了

元茂不好意思,谢了一声,进去觅着聘才,在楼上坐了一张小桌子已开过台,做了两出,此刻唱的是《拾金》元茂见不是小旦戏,便不看,他左颐右盼,四下里闲望,非但琴官等不见,连叶茂林也不在台上

正无精打彩的坐着,忽见一人走来,对着他点点头,元茂颇觉面善,一时想不起来那人便走到聘才背后拍一拍肩,说声: 高兴 !聘才回头见是张仲雨,便满面堆下笑来,连忙让坐问道: 二哥独自一人来,还有人同来的? 仲雨道: 我那里有工夫听戏?清早到锦春园华公府走了一走,出来又到怡园徐二爷处商量件事,遂同起盛银号潘老三在天香楼吃了饭昨日宏济寺的唐和尚,有件事约我在这里等他说罢拿出了玉烟壶,递与聘才,聘才接了过来元茂此时方想起是初六那一天见过的,重叙了几句寒温仲雨又将烟壶递与元茂,元茂不知好歹,当着闻痧药的,一闻即连打了七八个嚏喷,眼泪鼻涕一齐出来,惹得仲雨,聘才都笑仲雨问聘才在梅宅光景,聘才随口答应了几句仲雨道: 老弟,以后如有缓急,可到愚兄处商量 聘才谢了一声,仲雨也不看戏,只与聘才说话聘才说起琴官,仲雨道: 我也见过这人,相貌倒好,就是人冷些如今是天天在怡园徐度香处还有个琪官,略比他和气些 聘才道: 这个琴官,是我们梅庾香最得意的

仲两道: 他也喜欢琴官吗?我倒不大见他出来 元茂却呆呆听着,见有一个相公走来,到张种雨面前请了安,又照应了聘才,对着元茂也弯了弯腰元茂擦擦眼睛,聚起了眼光,把那相公一看,原来是前日在会馆里唱戏的,孙嗣徽极口称赞他那相公便靠着张仲雨坐了,仲雨却冷冷的聘才问仲雨道: 他叫什么? 仲雨未及回答,那相公急应道: 我叫二喜

就问: 你能贵姓? 聘才与他说了又问元茂道: 前日你在苏州会馆听戏,你和孙大少爷说话,你们相好有交情么?

元茂想道: 这个相公很多情,见了我他就记在心里,这也难得的,便含着两个黄眼珠,细细的睃着他二喜索性过来,与他一凳坐了,问道: 你能常听戏,你喜欢那一家的戏?

元茂便支吾了两句二喜把元茂的短烟袋装好了烟,吸着了送过来,元茂甚是得意,那两只眼,愈觉水汪汪的含着露水一般,心里喜欢极了,倒突突的跳,喉咙里痒痒的说不出话来那相公便坐着不动换了一出《嫖院》,便又一个相公到张仲雨身边,也坐着不走聘才问他的名字,叫保珠台上又换一出《女弹词》,一出场,聘才认得是琪官看他打扮得十分香艳,颇有花含晓露,月印暗川之致,两边楼上喝彩不迭仲雨道: 这个就是琪官 聘才点头含笑道: 这琪官比去年更觉好了元茂也认不清楚,只与二喜说话,又看看保珠,却没有余情照应到台上那保珠见元茂喜欢他,也挨了过来二喜便拦着他,不叫他过来保珠便绕到那边坐了

两个黑相公,夹着个怯老斗,把个李元茂左顾右盼,应接不暇保珠,二喜抢装烟,抢倒茶,一个挨紧了膀子,一个挤紧了腿李元茂得意洋洋,乐得心花大放

琪官唱完,进了场,卸了妆,在帘子边站了一站,望见了聘才,即微微的一笑聘才对他点点头又见他衣裘华美,靴帽时新,迥非从前模样,意谓其必过来招呼果见他进了戏房,候了一会,猛一抬头,只见他已坐在对面楼上,同着前日唱《题曲》的那个小旦,陪着两个华冠丽服的人不多一会,那两人带着他们走了,聘才好不扫兴只听得二喜问元茂道: 今日在什么地方? 元茂不懂,只把头点又听得保珠问道: 今日咱们上那个馆子,我伺候你罢 元茂支吾,说不出来

二喜又道: 今天才开了两三家,若去迟了,恐怕没有坐儿

元茂心里想道: 这两个却都好,看这光景,两个都要去的,但恐所带的银子不够 又想道: 两人给他十二吊钱,吃五六吊钱的酒菜,也够了 便问聘才道: 我们走罢 保珠便拉了元茂的手道: 到那个馆子? 聘才看这两个相公心里不大喜欢,因是元茂花钱,与他无干,乐得热闹热闹,便对仲雨道: 二哥同走罢,我们去饮一杯 仲雨道: 你们先请,我还要候一候 聘才道: 同走罢,这时候不来是未必来的了 便拉了仲雨同下楼来,却忘还了戏钱看坐的上来拉住四儿道: 慢些走,你们没有给戏钱 聘才听了,住了步,问元茂,仲雨道 是我的,交代掌柜的就是了看坐的答应

才出了戏园,两个跟兔的跟着聘才问仲雨道: 那个馆子好? 仲雨道: 前面的春阳馆就很好 不多几步,走进了馆子,掌柜的都站了起来,叫声 张老爷,新年好!升官发财 又作了个揖,仲雨也应酬了几句拣了个雅座,仲雨首坐,元茂第二,聘才第三,二喜,保珠一凳坐了走堂的送了茶,便请点菜仲雨让元茂,聘才,二人又推仲雨先点,仲雨要的是瓦块鱼,烩鸭腰,聘才要的是炸肫,火腿保殊要的是白蛤豆腐,炒虾仁二喜要的是炒鱼片,卤牲口,黄焖肉元茂道: 我喜欢吃鸡,我就是鸡罢走堂的及二喜都笑拿了两壶酒,几碟水果,几样小菜来,各人饮了几钟酒先拿上炸肫,鸭腰,火腿,鱼片四样菜来聘才便要豁拳仲雨对二喜道: 你出个令罢 二喜道: 乐中乐,苦中苦第一杯输了,要唱个小曲儿;第二杯输了,要说个笑话;三杯输了,敬人皮杯 元茂道: 这三样我都不来 聘才道: 那不能既这么着,头一个就是你来 二喜便斟了三满杯,放在面前道: 李老爷来罢! 元茂便眯齐了眼道: 你们替我看着,我眼睛不仔细,恐怕要错 便伸出手来,与二喜豁一拳就输了仲雨笑道: 请唱 元茂道: 唱是再不会的,我情愿多吃一杯

保珠道: 说唱就要唱的 元茂饮了一杯酒,求保珠代唱二喜道: 代唱了罚十杯酒 保珠便不敢代,元茂对他作了一个辑,道: 好人,你代我唱一唱罢这些东西,我是一句不会的 众人见他果是不会,保珠便代唱了一枝《银钮丝》

再豁第二杯,二喜输了二喜道: 有一人请客,没有钱买酒,拿一只空杯子,放在客人面前主人说请,客人不动手主人又说请,客人道: 酒还没有来,请什么?‘主人家就走过来,拿着杯子一瞧,道: 原来这杯酒是干巴巴的,你就这么饮了罢’ 二喜就拿杯子送到元茂嘴边,元茂乐极,一饮就干仲雨,聘才齐声说 好 !保珠道: 这个笑话实在说得有趣 便也斟了一杯酒,送到聘才嘴边,叫道: 干爸爸饮这杯 聘才也喜欢,干了

保珠又斟了一杯,送到仲雨面前,也叫了一声干爸爸,仲雨也干了

豁第三杯又是元茂赢了二喜便含着一口酒,双手捧了元茂的脸,口对口的灌下元茂心里快活,脸上害躁,已咽了半口,忽低着头一笑,这口酒就从鼻孔里倒冲出来,绝像撒出两条黄溺,淋淋漓漓,标了一桌李元茂的脑门子,又痒又辣,便伏在二喜肩上抬不起头保珠笑得坐不牢,已塌下凳子,坐在地上仲雨笑的翻了一身酒聘才笑的腹痛,捧住了肚子

二喜带笑拍着元茂的胸,元茂才抬起了头,闭了眼,张开口,鼻孔里还觉痒的,打了几个嚏喷,停了多时,方才说道: 有什么好笑? 众人见他这光景,又笑了一会,吃了几样菜

二喜便斟了酒与张仲雨豁了一拳仲雨输了,元茂便催仲雨唱仲雨道: 这不难 饮了一杯酒,唱了个《马头调》,大家却赞声 好 第二杯又系仲雨输了,要说笑话仲雨抬头,见屋子里钉着一个小神龛,供一张赵玄坛骑个黑虎,即对二喜道: 你们见了有钱的老斗,便喜欢道: 财神爷到了,肯花钱

‘穷老斗见了黑相公,便害怕道: 老虎来了,逢人就要吃的’你瞧上头到底是财神爷骑黑老虎,还是穷老斗跨黑相公?‘聘才拍案叫绝,元茂掩着鼻孔要笑,保珠却仰面看那龛二喜便斟了一杯酒,送到仲雨面前道: 该罚,你挖苦得利害 仲雨接过来,饮了道: 这里却没有怕相公的穷老斗 又与二喜豁第三杯,二喜输了,要敬仲雨皮杯仲雨道: 咱们倒不用这么着,方才李老爷那杯没有吃得好,这杯我烦你转敬他二喜便拿着杯子,呷了一日,又送到元茂嘴边,元茂摇着头,闭紧了嘴不受二喜便跨在元茂身上,端端正正的,将元茂的头捧正,往上一抬,元茂便仰着脸二喜却把那一点珠唇,紧贴那一张阔嘴,慢慢的沁将出来,一连敬了三口

元茂便如醍醐灌顶,乐不可言大家听他喉咙里头咭咯咭咯的,咽了三咽

二喜又斟了酒,轮到聘才了第一拳是二喜输了,唱了一枝《九连环》

第二拳是聘才输了,聘才先笑了一笑,道: 人家姑嫂两个,哥哥不在家,姑娘就和嫂子一床睡觉嫂子想起他丈夫,便睡不着,叫这姑娘学着他哥哥的样儿,伏了一会那嫂子乐得了不得,道: 好虽好,只是不大在行,淌出水来

‘姑娘道: 这是头一回,二次就在行了,咱们起他个名儿才好’嫂子道:

本来有个名儿,叫磨镜子‘姑娘道: 不像,镜子是圆的,还是叫他敬皮杯罢’ 这一阵笑,却也笑得可听,元茂笑出眼泪来,骂道: 你这个恶人,明日就要变哑叭子 笑得保珠滚在聘才怀里,二喜便过来,把聘才打了一下,道: 那里有这样坏人,骂人骂入骨的 第三杯偏偏又是二喜输了,二喜拿着酒道: 怎样唱?你吩咐 聘才即板起脸来道: 你听了张老爷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就瞧不起我,我今儿不依你 二喜吃惊道: 我没有得罪你 聘才道: 你虽然没有得罪我,总得听我的话 二喜道: 你且说 聘才道: 我说这皮杯,还去敬李老爷 二喜又拿着酒对了元茂,元茂道:好吗,你们今日拿我开心当顽儿,我今番再不上当了 仲雨道: 李老大,你不吃这一杯,我再编个笑话来骂你 聘才道: 呸!原来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不中用,一说就不敢了 元茂想道: 说是说不过他们的,管他,天下无难事,只要老面皮,占便宜的,总是好的 便道: 我倒不像你们这些人,怕害躁,来,来,来!

你看我再饮 倒捧着二喜的脸,吃了这一杯,人倒不能笑他二喜的令完,保珠照样与元茂豁了一拳,保珠唱了个《满江红》

聘才忽见一个和尚走进来,口中说道: 我的二老爷!你在这里,我走了七八个戏园子,那一处不寻到? 二喜,保珠见了和尚都请了安,聘才,元茂也站起来招呼和尚都作了揖,与仲雨一凳坐了聘才看那和尚相貌,是个紫糖色方脸,两撇浓须,有四十来岁,戴个绒僧帽,穿件宝蓝绸狐皮僧袍,腰拴黄丝绦,足下挖云青缎毛儿窝,也没有出家人的光景,定是酒肉和尚

但看他倒也和颜悦色,很会张罗当下即问了聘才,元茂姓名寓处,便对仲雨道: 二老爷,明日事完了,不是姑苏会馆,就是天庆堂,再约上你这两位令友,与这两位相公,咱们高高兴兴乐一天今日实在不好耽搁,那边人已到齐了,就候你去成事 仲雨道: 不用忙,你也吃一钟,咱们就走

那和尚将胡子抹了一抹,嘻着嘴吃了一钟酒,吃了一片火腿

保珠笑嘻嘻的道: 唐老爷,你那位少爷,倒没有带出来?

唐和尚笑道: 岂有此理!和尚连奶奶都没有,那里来的少爷?

二喜道: 你那位少爷,也与奶奶一样 唐和尚一手就伸到二喜脸上来

二喜笑道: 我说和奶奶的模样长得一样,没有说错呀 唐和尚见有聘才,元茂在坐,便也假装斯文,缩回手来,说道: 你们糟蹋佛门弟子,是有罪过的

仲雨,聘才大笑唐和尚又催仲雨起身,仲雨道: 再略坐片时也不妨

二喜见壁上挂着一个葫芦,指着问唐和尚道: 这个像什么? 唐和尚笑道: 这个像你的嘴 二客道: 不通,不通!怎么说像我的嘴,分明像你的脑袋,光光儿的,一根毛没有 和尚笑道: 原是光的你不听见说天上有三光,人间到有四光:是和尚脑袋,媳妇腿,老斗银包,相公嘴和尚脑袋是剃光的,媳妇腿是磨光的老斗银包是花光的,相公嘴是吃光的 说着哈哈大笑,拉了仲雨就走,又对聘才弯了弯腰,笑道: 我是乱道,二位不要见笑 仲雨道: 待我去算了帐好走 聘才道: 二哥既有事,请便罢,东是兄弟的

仲雨道: 二位请多饮几杯,我走一走就来 说罢辞了二人,同了和尚出去了

聘才,元茂又与保珠豁了一轮拳,保珠也敬了两次皮杯,二喜又要了几样莱,重又闹了好一回,已点了半枝蜡烛约有定更后了两个相公都也困乏,两个跟兔在风门口站着李元茂不知颠倒,饮汤饮酒,除下帽子,头上热气腾腾,如蒸笼一般聘才道: 咱们也好散了 轻轻的凑着元茂耳边道: 你拿那东西出来,交给柜上算钱罢 元茂便向腰间摸了两摸,失张失致的道: 奇怪!

站起来,把衣裳后衿揭起,对聘才道: 你看可有? 聘才道: 有什么?

元茂道: 搭链袋儿 聘才道: 没有 元茂脸上登时发怔道: 这又奇了,那里去了? 保珠道: 丢了什么? 元茂不答应,又从怀里乱摸一阵,也没有,那脸上就一阵阵白起来解了腰带,抖一抖不见有聘才着急起来道: 不要忘了 元茂道: 什么话?你也看见带着的 又将袍子揭起来,在裤带上摸了一转没有聘才即拉了元茂到窗外,又有两个跟兔站着,只得到院子里低低的道: 这怎么好!你想想到底在那里丢的? 一语提醒了元茂,道: 哦!我知道了我进戏园时候,跌了一交,有人拉我起来,替我拍一拍灰儿,准是被这人偷去了 聘才道: 我没见你跌,几时跌的? 元茂道:那牢门口横着一张板凳,我那里留心?一进门时就跌了一交 聘才虽是灵变,却也没法

二喜走出来道: 你们在院子里商量些什么? 二人重又进屋,坐下二喜便说: 天不早了 又到元茂耳边一凑道: 你到我家里去,我伺候你 元茂听丁这句,心里又喜又急,脸上发起烧来,只顾看着聘才发征保珠,二喜猜不出什么意思聘才只得对元茂道: 丢了这包银子,如今怎样呢? 元茂道: 原是还有些东西在内,一齐偷去了 保珠道: 什么? 元茂道: 银子,在戏园门口,叫小利割去了 二喜道: 我同你出来,没有见小利 元茂道: 进门时丢的 二喜道: 进门时就丢的,怎么你看了半天的戏,吃了半天的酒还不知道?直到要走才说呢不是你忘记带出来还在家里?元茂发急道: 岂有此理!难道我耍赖 二喜冷笑一声聘才道: 不是这么说,我们并不是没有带钱,想漂你的开发李老爷自不小心,丢了原不好对你说你放心,明日我们听戏连保珠的一总送来 即问保珠道: 你相信不相信?

保珠道: 我倒没有什么不相信况且二位老爷都是头一回的交情,决没有安心漂我们的但我们回去,是要交帐的

再是新年上,更难空手回去非但难见师傅,也对不住跟的人

求你能那里转一转手,省得我们为难 即对二喜道: 喜哥,可不是这样么? 元茂道: 与你们说,你们不信我今日是带着八块银子,足有十两多

也没有包,装在一个搭链袋里,他倒连袋子都拿去了此时要我们别处去借,那里去借?不是个难题目难人 二喜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此时尚早,你何不叫你们二爷回去取了来,咱们在这里坐一坐就得了 说罢又推着元茂坐了元茂摇头道: 这断断不可 二喜道: 不可那就是安心了咱们陌陌生生的陪了一天酒,李老爷你能想,想到敬皮杯的交情,也就够了我们也叫出于无奈,要讨老爷们喜欢,多赏几吊钱,在师傅跟前挣个脸若总照今日的佯儿,我们这碗饭就吃不成了李老爷,你既然不肯打发人回去,如今这么着,劳你能驾送我回去,对我师傅说一声,你赏不赏都不要紧 保珠道:你这话说的很是,只要咱们师傅知道了,就好了,咱们要什么钱 把个李元茂急得无法,脸上胀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聘才只得说道: 咱们认识了,难道就这一回,没有后来的交情了?你要他同去,对你师傅说,也不怕你师傅不依,但我倒没有见过,相公要演出师博来对帐的 保珠道: 这原是不认识的才这样,若伺候过三年两载,相熟了,原不用这样 二人正在为难只见四儿进来,道: 孙大少爷也在这里,方才走出去 聘才一想知他认得这些相公,便说道: 你去请孙大少爷进来四儿忙赶出去,嗣徽尚在柜上说话,也带着一个相公,那相公先上车走了嗣徽也认不清四儿,听得有人请他,便又进来,方知是元茂,聘才,见了二喜,保珠,笑道: 今日二公,何其乐也 元茂,聘才作了揖,二喜,保珠请了安,复又坐将下来聘才就将元茂今日丢了银子,此时没有开发,许明日给他们,他们不肯的话,说了一遍嗣徽把帽子一掀,又把红鼻子摸了一摸,指着李元茂说道:李大哥,我知道了你一包的‘金生丽水’,竟成了‘落叶飘爷,倒不去’诛斩贼盗‘,反在这里’散虑逍遥‘你当我是个’亲戚故旧‘,所以把我急急的’戚谢欢招‘我见他们这样’渠荷的历‘,我底下已突然的’园莽抽条‘你差不多要对我’稽颡再拜‘,我心里也有些’悚惧恐惶‘我见你们这顿’具膳餐饭‘,算起帐来,就吓得你’骇跃超骧‘他两个只管的’笺牒简要‘,全不顾你当完了’乃服衣裳‘你且叫他去’骸垢想辕,然后同他上了‘蓝笋象床’拿出你那个‘驴骡犊特’,索性与他个‘适口充肠’顽得他‘矫手顿足’你自然‘悦豫且康’孙嗣徽随口胡嘲,把魏聘才,李元茂早已笑倒,两个相公也听不明白,不知他说些什么,好像串戏一样,也笑得了不得

元茂支支吾吾说不出,聘才无奈,只得说要他担一肩,明日给他们

嗣徽听了心里一惊,便道: 余力不能举百钧,任重而道远,恐难担也

聘才只得又再三央求,嗣徽勉强答应,说道: 明日可以与则与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即对二喜,保珠道: 来,余与尔言,盍去诸?明日亲送之门,毋逼人太甚也 两个相公不能明白,嗣徽只得说了几句平话保珠,二喜见嗣徽担了,也就没法,只得勉勉强强,谢了一声而去孙嗣徽恐他们又要他但起馆子帐来,便急急的走了

这边走堂的进来,一样样的报了帐,连内外共五十六吊七百八十文元茂一听,伸了伸舌头道: 这个打几折儿 走堂的道: 实折不扣 李元茂便掐着指头一算道: 十折是五千六百七十八个京钱,二千八百三十九个老官板儿,公道得很,以后倒要常来照顾你家 走堂的笑道: 我们的帐是不打折头的,五十六吊七百八十个京钱 元茂道: 怎么就有这许多? 走堂的道: 不敢多开 聘才对元茂道: 你醉了不要多话,咱们到柜上去写罢 遂到柜上,走堂的又交代了一遍,掌柜的把算盘拨了一回,看着聘才,元茂道:你们二位是同着张二老爷来的,怎么张二老爷又先走了你们二位同他是同乡还是什么?

聘才道: 我们是亲戚,他有事先走了 掌柜的又问道: 你能二位贵姓?

寓在什么地方?到京来有什么贵干? 聘才答了几句,问他要帐条子,掌柜的迟迟疑疑的,又说道: 大新年上钱窄,今儿还是头一天,向例这正月里总叨光几个现钱;况且今日咱们又是头一回的交情

魏老爷既是张二老爷的亲戚,我也不好意思不叫写帐但是记着,不要拖长下去 便拿了一张条子递与聘才,聘才心里好不有气,便照数写了,又加了两吊酒钱,注了鸣珂坊梅宅魏字

掌柜看了一看,夹在帐里走堂的送上一个灯笼,四儿接了,出了馆子,两人各低了头,一步步踱回可谓乘兴而来,扫兴而返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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