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历史 品花宝鉴 支持键盘切换:(8/62)

第5回 袁宝珠引进杜琴言 富三爷细述华公子

23天前 历史 4
前回说林春喜与仲清等,讲起在怡园作消寒赋诗之会我今要将怡园之事序起来:有个公子班头,文人领袖,姓徐名子云,号度香,是浙江山阴县人说他家世,真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七世簪缨之内,是祖孙宰相,父子尚书,兄弟督抚

单讲这位徐子云的本支,其父名震,由翰林出身,现做了大学士,总督两广

其兄名子容,也是翰林出身,由御史放了淮扬巡道

其太夫人随任广东去了,单是于云在京这子云生得温文俊雅,卓荦不群,度量过人,博通经史,现年二十五岁由一品Cute生,得了员外郎在部行走二十二岁,又中了一个举人夫人袁氏,年方二十三岁,是现任云南巡抚袁浩之女

生得花容绝代,贤淑无双,而且蕙质兰心,颂椒咏絮,正与子云是瑶琴玉瑟,才子佳人,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爱,已生了一子一女

这子云虽在繁华富贵之中,却无淫佚骄奢之事,厌冠裳之拘谨,愿丘壑以自娱虽二十几岁人,已有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他住宅之前,有一块大空地,周围有五六里大,天然的崇丘洼泽,古树虬松原是当初人家的一个废园

子云买了这块空地,扩充起来,将些附近民房尽用重价买了

他有个好友,是楚南湘潭县人,姓萧名次贤,号静宜,年方三十二岁,是个名士,以优贡人京考眩他却厌弃微名,无心进取,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与子云八拜之交,费了三四年心血,替他监造了这个怡园真有驱云排岳之势,祟楼叠阁之观,窈□□□之胜一时花木游览之盛,甲于京都成了二十四处楼台四百余间屋宇,其中大山连络,曲水湾环,说不尽的妙处子云声气既广,四方名士,星从云集

但其秉性高华,用情恳挚,事无不应之求,心无不尽之力,最喜择交取友,不在势力之相并,而在道义之可交虽然日日的座客常满,樽酒不空,也不过几个素心朝夕,其余泛泛者,惟以礼相待,如愿相偿而已史南湘《花逊中的八个名旦日夕来游,子云尽皆珍爱,而尤宠异者惟袁宝珠这一片钟情爱色之心,却与别人不同,视这些好相公与那奇珍异宝,好鸟名花一样,只有爱惜之心,却无褒狎之念,所以这些名旦,个个与他忘形略迹,视他为慈父恩母甘雨祥云,无话不可尽言,无情不可径遂那个萧次贤更是清高恬淡,玩意不留

故此两人,不独以道义文章交相砥砺,而且性情肝胆,无隔形海一日,子云在堂会中,见了新来的琴官,琪官两个,十分赞赏,叹为创见,正与那八个名旦一气相孚,才生了物色的念头叫袁宝珠改日同他们到园来又见他们的服饰未美,即连夜制造了几套,赏给了他们,这两个相公自然感激的了但那个琴官,却又不然且先将他的出身略叙一叙

这个琴官姓杜,父亲叫做杜琴师,以制琴弹琴为业,江苏绅子弟争相延请教琴,因此都称他为杜琴师生了这个儿子就以琴字为名,叫为琴官

琴官手掌有文,幼而即慧,父母爱如珍宝到了十岁上,杜琴师忽为豪贵殴辱,气忿碎琴而卒其母一年之后,亦悲痛成病而死遗下这个琴官无依无靠,赖其族叔收养十三岁上叔叔又死,其婶不能守节,即行改嫁,遂以琴官卖入梨园适叶茂林见了,又从戏班中买出,同了进京这琴官六岁上,即认字读书,聪慧异常,过目成诵到十三岁,也读了好些书,以及诗词杂览,小说稗官,都能了了心既好高,性复爱洁,有山鸡舞镜,丹风栖梧之志当其失足梨园时,已投缳数次,皆不得死,所以班中厌弃已久,琴官借以自完及叶茂林带了来京,顿为薰沐,视如奇珍,在人岂不安心?他却又添了一件心事:以谓出了井底,又入海底犹虑珊网难逢,明珠投暗,卞珍莫识,按剑徒遭,因此常自郁郁到京前一夕夜间,做了一梦,梦见一处地方,万树梅花,香雪如海正在游玩,忽然自己的身子,陷入一个坑内

将已及顶,万分危急,忽见一个美少年,玉貌如神,一手将他提了出来琴官感激不尽,将要拜谢,那个少年翩翩的走入梅花林内不见了琴官进去找时,见梅树之上,结了一个大梅子,细看是玉的,便也醒了明日进城,在路上挤了车,见了子玉,就是梦中救他之人,心里十分诧异,所以呆呆看了他一回但陌路相逢,也不知他姓名,居处,又无从访问如逢堂会,园子里,四下留心,也没见他后来见了徐子云,十分赏识他,赏了他许多衣裳什物,心里倒又疑疑惑惑又知道是个贵公予,必有那富贵骄人之态,十分不愿去亲近他无奈迫于师傅之命,只得要去谢一声

是日琪官感冒,不能起来,袁宝珠先到琴官寓里这个宝珠的容貌,《花谱》中已经说过了,性阳柔,貌如处女他也爱这琴官的相貌与己仿佛,虽是初交,倒与夙好一般两人已谈心过几回,琴官也重宝珠的人品,是个洁身自爱的人

宝珠又将字云的好处,细细说给他听,琴官便也放了好些心二人同上了车,琴官在前,宝珠在后,正是天赐奇缘,到了南小街口,恰值子玉从史南湘处转来,一车两马,劈面相逢,子玉恰不挂帘子,琴官却挂了帘子,已从玻璃窗内,望得清清楚楚

不觉把帘子一掀,露出一个绝代花容来子玉瞥见,是前日所遇,聘才所说,朝思夕想的那个琴官,便觉喜动颜开,笑了一笑见琴官也觉美目清扬,朱唇微绽,又把帘子放下,一转瞬间,各自风驰电掣的离远了子玉见他今日车袭华美,已与前日不同,心里暗暗赞叹: 果信夜光难掩,明月自华,自然遇了赏鉴家,但不知所遇为何等人 又想: 聘才说他脾气古怪,十分高傲,想必能择所从,断不至随流扬波,以求一日之遇 这边琴官心里想道: 看这公子其秀在骨,其美在神,其温柔敦厚之情,粹然毕露,必是个有情有义的正人,绝无一点私心邪念的神色我梦中承他提我出了泥涂,将来想是要赖藉着他提拔我不然,何以梦见之后就遇见了他但那日梦中,见他走到梅花之下就不见了,倒见了一个玉梅子,这又是何故呢? 只管在车里思来想去,想得出神

不多一刻进了怡园,宝珠询知子云今日在海棠春圃这海棠春圃,平台曲榭

密室洞房,接接连连共有二十余间宝珠引了进去,到了三间套房之内,子云正与次贤在那里围炉斗酒,见了这二人进来,都喜孜孜的笑面相迎

琴官羞羞涩涩的上前请了两个安,道了谢,俯首而立子云,次贤见他今日容貌,华装艳服,更加妍丽了些但见他那生生怯怯,畏畏缩缩的神情教人怜惜之心,随感而发,便命他坐下琴官挨着宝珠坐了,子云笑盈盈的问道: 前日我们乍见,未能深谈,你将你的出身家业,怎样入班的缘故,细细讲给我听

琴官见问他的出身,便提动他的积恨,不知不觉的面泛桃花,眼含珠泪,定了一定神,但又不好不对,只得学着官话,撇去苏音,把他的家世叙了一番说到他父母双亡,叔父收养,叔父又没,婶母再蘸等事,便如微风振箫,幽鸣欲泣

听得子云,次贤,颇为伤感,便着实安慰了几句

又问了他所学的戏,是那几出,琴官也回答了次贤道: 我看他那里像什么唱戏的?可借天地间有这一种灵秀,不钟于香闺秀阉,而钟于舞谢歌楼,不钗而冠,不裙而履,真是恨事 子云道: 他与瑶卿,真可谓享单云瑞雪,方驾千里,使易冠履而裙钗,恐江东二乔犹难比数想是造物之心,欲使此辈中出几个传人,一洗向来凡陋之习,也未可知 即对琴官道: 我们这里是比不得别处,你不必怕生,你各样都照着瑶卿,他怎样你也怎样要知我们的为人,你细细问他就知道了

瑶卿在这里,并不当他相公看待,一切称呼都不照外头一样,可以大家称号,请安也可不用你若高兴,空闲时,可以常到这里来,倒不必要存什么规矩,存了规矩,就生疏了 琴官也只得答应了,再将他们二人看看,都是骨格不凡,清和可近,已知不是寻常人了次贤对子云道: 你这话说得最是,他此时还不晓得我们脾气怎样,当是富贵场中,必有骄奢之气,谁知我们最厌的是那样你这个人材,是不用说了但人之丰韵雅秀,皆从书本中来,若不认字读书,粗通文理,一切语言举止未免欠雅你可曾念过书么? 琴官尚未回答,宝殊笑道:

他肚子里比我们强得多呢!我们如今考起来,只怕mèi香还考不过他 子云听了,更加欢喜,便问琴官道: 你到底念过书没有? 琴官道: 也念过五六年的书

次贤道: 念过些什么书呢? 琴官道: 《四书》之外,念了一部《事类赋》,两本唐诗 子云道: 也够了,你可会做诗? 琴官道: 不会做

宝殊道: 那是他没有学过,将来一学就会的前日他与我讲那些戏曲,那种好,那种不好,讲得一点不错有这样天分,岂有学不来的? 琴官低头不语

子云道: 他这个名字不好,静宜你与他改一个宇,将这官字换了罢,再与他起个号

次贤想了一回道: 改为琴言,号玉侬,可好么? 子云道: 很好,这琴言二字,又新又雅;玉侬之号,雅称其人 宝珠叫琴官道谢,琴官又起身请了两个安次贤道: 方才已说过的了,怎么又请起安来? 子云道: 我们立下章程,凡遇年节庆贺大事,准你们请安,其余常见一概不用老爷二字,永远不许出口称我竟是度香,称他竟是静宜 琴言站起身来说道: 这个怎么敢?

子云道: 你既不肯,便当我们也与俗人一样,倒不是尊敬我们,倒是疏远我们且老爷二字何足为重外面不论什么人,无不称为老爷,你称呼他人,自然原要照样,就是到这里来,不必这样称呼

琴官尚不敢答应,宝珠笑道: 既是度香这样吩咐,你就叫他度香就是了

琴言见宝珠竟称他的号,但自己到底初见不好意思,便笑了一笑子云见这一笑,唇似含樱,齿如编贝,妍生香辅,秀活清波,真足眩目动情,惊心荡魄,不觉心花大开便命家人摆上酒来,四人坐了席间,宝珠又将各样教导他一番

琴言见萧,徐二公并无戏谑之言,调笑之意,语言风雅,神色正派,真是可亲可近之人,也渐渐的心安胆放,神定气舒宝珠又行了些小令与他看了,还与他讲了好些当今名下士,将来见了,应该怎样的琴言一一听教,心里又想起车内那位公子,不知宝珠认得不认得,度香往来不往来;又不知道他的姓名,也难访问

是日在怡园耽搁了半日,酒毕之后,子云,次贤领着他到园内逛了一逛这些房屋与那些铺设古玩等物,都是生平创见,倒细细的游玩了一会子云又赏了好些东西,又嘱将来如有心爱的玩好,只管问我要就是了,琴言道谢而去自此以后,便同了宝珠等那一班名旦,常在怡园,几回之后也就熟了且按下不题

再说子玉今日又遇见了琴官,十分快意,回家之后,急急的找了聘才,与他说知聘才也有些喜欢,因将路上的光景,细说与子玉原来聘才与叶茂林同行到济宁州时,那一班相公上岸去了,独见琴官在船中垂泪,便问了他好些心事,终不答应及说到敢是不愿唱戏,恐辱没了父母的话,他方把聘才看了一眼聘才从此便想进一步,竟不打量打量启己,把块帕子要替他试泪,刚要拭时,被他一手抢去,扔在河里,即掩面哭起来,聘才因此恨了他今见子玉喜欢,遂无心说了这一节事出来子玉心里更加钦敬,敬他这个贞洁自守,凛乎难犯便敬中生爱,爱中生慕,这两个念头,在心里辘轳似的转旋起来

所以天下的至宝,惟有美色为第一,如果真美色,天下人没有不爱的子玉前日在戏园的光景,倒像那个保珠沾染了他什么,那片心应该永远不动才是谁知一个琴官,见了两次,还如电光石火,一过不留,心里就时时的思念何况他人,其自守本不如子玉,又能与美入朝夕相见,自然爱慕更切,把个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聘才自知与琴官无缘,巴结不上,虽也爱其容貌,其实恨其性情如今见子玉爱他,以局外人想局中事,不过说些怂恿之言,生些逢迎之意,自己倒也不十分留意当下子玉出去,亦就将此事搁开了

一日,天气晴和,雪也化了,聘才想起富三爷来,要进城去看他,便叫四儿去雇了一辆车坐了,望东城来对面遇着一群车马,泼风似的冲将过来,先是一个顶马,又一对引马,接着一辆缘围车,旁边开着门聘才探出身子一看,只觉电光似的,一闪就过去了就这一闪之中,见是个美少年,英眉秀目,丰采如神,若朝阳之丽云霞,若凡风之Xiáng蓬岛,正好二十来岁年纪

看他穿着绣蟒貂裘,华冠朝履,后面二三十匹跟班马,马上的人,都是簇新一样颜色的衣服接着又有十几辆泥围的热车,车里坐着些粉装玉琢的孩子,也像小旦模样后面又有四五辆大车,车上装些箱子,衣包,还有些茶炉,酒盒,行厨等物那些赶车的,都是短袄绸裤,绫袜缎鞋,雄纠纠的好不威风倒过了好一会聘才想道: 这是什么人,这样的排场?

忽听得他赶车的说道: 老爷可知道这个人? 聘才答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等阔 赶车的道: 这是锦春园的阔大公子,这京城里有四句口号,人人常说的道: 城里一个星,城外一朵云两个大公子,阔过天下人‘这公子的家世,我也不知细底,只晓得他家老爷于是个公爷,现做镇西将军他那所房子,周围就有三四里他们有个管牲口的爷们卢大爷,我曾听他说有一百几十匹马,七八十个大骡子,你说这人家阔不阔? 聘才道: 他姓什么? 赶车的道: 他姓华,人家都叫他华公子 聘才道: 马上那些人,自然是家人了,车里头那些孩子,倒像相公模样的,又是什么人呢?赶车的道: 就是相公

他家里有班子,每逢外面请他喝酒看戏,他必要带着自己的班子唱两出就是外头的相公,只要他看得中,也就不借重价买了回去听说他现在一个跟班也是相公,他去年花八千两银子买的你想这个手段,谁赶得上他 聘才道:

真阔但他家父母由他这样,不管他的么? 赶车的道: 他家老爷子,老太太在万里之外呢!再说他府里的银子本多,就多使些,什么要紧?今日想必出去赴席,所以带着班子 一面说着,已进了东城,到了金牌楼,找着茶叶铺对门,一个大门口住了车聘才命四儿投了片子,自己在车里等着,看墙上有两张封条:一张是原任兵部右堂,一张是户部江南清吏司门房内有人拿了片子,往里头去了,不多一会,出来说: 请 聘才下车,同着管门的进去,进了二门,是一个院子,上面是穿堂

进了穿堂,便是正厅,两边有六间厢房富三早巳站在正房檐下,迎将出来

聘才抢步上前,拉了手富三即引到正厅后,另有两间小书房内坐了,问了几句寒温聘才道: 这几天下雪耽搁了,不然,前日就要过来奉拜的,在家好不纳闷,惟有刻刻的想念三爷 富三道: 彼此,彼此 此处是富三的书房,离内屋已近,只隔一个院子聘才略观屋中铺设,中间用个桶木冰纹落地罩间开

上手一间,铺了一个木炕,四幅山水小屏,炕几上一个自鸣钟那边放着一张方桌,几张椅子,中间放了一个大铜煤炉,上面墙上一幅绢笺对子,旁边壁上一幅细巧洋画炕上是宝蓝缎子的铺垫只见一个跟班的走来,穿件素绸皮袄,一个皮帽子遮着眉毛,后头露着半个大发顶,托着茶盘,先将茶递与聘才聘才道: 奶奶前替我请安

跟班的尚未回答,富三道: 今日你嫂子不在家,回娘家去了,你今日就在这里吃饭,咱们说说话儿 聘才连忙答应,又问: 贵大爷今日可来? 富三道: 不定昨日听他说有事,要到锦春园求华公子说情,谅来此刻去了 聘才听说锦春园的华公子,便问道: 我正要问那个华公子 就将那路上看见的光景,车夫口内说的话,述了一遍富三道:赶车的知道什么!这华公子名光宿,号星北他的老爷子是世袭一等公,现做镇西将军因祖上功劳很大,他从十八岁上当差,就赏了二品闲散大臣今年二十一岁,练得好马步箭,文墨上也很好,脑袋是不用说,就是那些小旦也赶不上他只是太爱花钱,其实他倒不骄不傲,人家看着他那样气焰排场,便不敢近他他家财本没有数儿,那年娶了靖边侯苏兵部的姑娘,这妆奁就有百万他夫人真生得天仙似的,这相貌只怕要算天下第一了,而且贤淑无双,琴棋书画,件件皆精还有十个丫头,叫做十珠婢,名字都有个珠宇,都也生得如花似玉,通文识字,会唱会弹这华公予在府里,真是一天乐到晚这是城里头第一个贵公子,第一个阔主儿我与他关一点亲,是你嫂子的舅太爷我今年请他吃一顿饭,就花了一千多吊酒楼戏馆是不去的,到人家来,这一群二三十匹马,二三十个人,房屋小就没处安顿他们况且他那脾气,既要好,又要多,吃量虽有限,但请他时总得要另外想法,多做些新样的菜出来,须得三四十样好菜,二三十样果品,十几样的好酒喝动了兴,一天不够,还要到半夜叫班子唱戏,是不用说了,他还自己带了班子来叫几个陪酒的相公也难,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必得把几个有名的全数儿叫来伺候着有了相公也就罢了,还有那些档子班,八角鼓,变戏法,鸡零狗碎的顽意儿,也要叫来预备着,凑他的高兴高兴了便是几个元宝的赏有一点错了,与那脑袋生得可厌的,他却也一样赏,赏了之后,便要打他几十鞭子,轰了出去

你想这个标劲儿,他也不管人的脸上下得来下不来,就是随他性儿那一日我原冒失些,我爱听《十不闲》,有个小顺儿是《十不闲》中的状元了,我想他必定也喜欢他那个小顺儿上了妆,刚走上来,他见了就登时的怒容满面,冷笑了一声,他跟班的连忙把这小顺儿轰了下去,叫我脸上好下不来看他以后,便话也不说,笑也不笑,才上了十几样菜,他就急于要走,再留不住,只得让他去了

还算赏我脸,没有动着鞭子他这坐一坐,我算起来,上席,中席,下席,各色赏耗共一千多吊,不但没有讨好,他倒说我俗恶不堪,以后我就再不敢请他的了

他有一个亲随林珊枝,真花八千两银子买的 聘才听了,点头微笑,说道: 这个阔公子,与他拉交情,是不容易的 富三道: 难,难,除非真有本领,教他佩服了,不然,就是巴结到二十四分,这个人是最喜奉承的 说到此,便已摆上饭来,一壶酒,四碟菜,一只火锅富三道: 今日却是便饭,没有什么吃的 二人对酌阔谈,聘才听得里头有些娘儿们说话,说得甚热闹,不一刻就像两人口角,有些嘈杂起来,还夹些丫头,老婆子解劝之声,又有些笑声

富三欲待不管,因聘才在此,听得不好意思,便走了进去

聘才静听,只听得出富三声口,说 有客,有客 的两句那些女人说话就略低了些,疏疏落落的犹有些牵藤蔓葛富三走了出来,与聘才喝了一杯酒,里头又闹起来

富三坐不住,又跑了进去,这一回闹得很热闹,就富三进去,也弹压不下,倒越闹得更甚又听得富三嚷道: 你们也替我做点脸儿,不是这样的 又听得一个娘儿们,带着哭带着嚷的,就是说话太急些,外边听得不甚清楚

聘才无心喝酒,也不便问,先要饭吃了富三又出来,聘才看他心神不定,便告辞了,又谢了饭富三见聘才已经吃饭,里头又闹得这样,便也不好留他,只得说道: 今日简慢极了,别要笑话,内人一出门,这些人就没有了拘束,乱吵起来

聘才也不好答应,一径出来,富三送出大门,看上了车方回

聘才又到贵大爷处,没有在家,投刺而去聘才在车里想道: 前日戏园里,蓉官说他青姨奶奶,白姨奶奶打架起来,摔这样,砸那样,我当是顽话今日看来是真的了 回去尚早,出了城,打发了车,又从戏园门口,各处逛了一逛而回

日子甚快,过了几日,不觉到了年底,梅宅自有一番热闹

李先生也散了学,时常出去,找些同乡同年聚谈消遣到了除夕这一天,聘才,元茂在书房闷坐,大有作客凄凉之感少顷,子玉出来对他二人说道: 昨日听得王母舅于团拜那一日,格外备两桌酒请我们,还有孙氏弟兄 元茂道: 我是不去的,我又不是同乡 子玉道: 那不要紧,一来是王母舅单请我们的,又不与他们坐在一处;二来也是庸庵的意思,你若不去,就大家无趣了

聘才笑道: 若果如此,那一天可以见着琴官的戏了 子玉一笑,道: 我还有一点事 说罢进去了

晚间李性全回来,进门时已见满堂灯彩,照耀辉煌望见大厅上,梅学士与夫人及子玉,围着一群仆妇,在神像前上供

急忙来到书房,见书房中也点着两对红烛,四盏素玻璃灯,元茂上前叩了头

聘才也来辞岁,性全连忙还礼,即同了他们到老师,师母跟前辞岁,士燮挡住了

颜夫人即吩咐子玉出去叩贺先生,梅学士即领了子玉,来到书房,彼此贺毕,便摆上酒肴

梅学士恭恭敬敬与性全斟了酒,性全连称不敢;又要与聘才,元茂斟酒,聘才连忙接过酒杯,自己放好了,依次坐下

士燮是个言方行矩的人,更配上那个李性全,席间无非讲些修身立行,勉励子玉的话李元茂拘拘束束,菜也不敢吃,坐着好不难受倒是聘才还能假充老实,学些迂腐的话,与他们谈谈不多一会,也就散了席梅学士又在外坐了一会,讲了好些话,然后同了子玉进去性全,元茂等亦各安寝,且待下回分解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