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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两笑清风

22天前 武侠 10
叶飘零与帮手们用了约莫二刻功夫制定出了初步计划,但在行动前,又遭到了一次打击少了一个可用之才

任笑笑坚持认为应该测试好这份迷药的强度,毕竟药红薇不仅姓药还擅长玩药,保不准对迷药有抗性呢?

迷药这玩意她再熟不过,用少了不管用用多了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拿捏分量,其实是个技术活儿

于是付三这个相对来说比较可代替的成员,就成了任笑笑的木人桩,一点点加量嗅到鼻子里,直到双眼一翻,跟窦英一样趴下晕倒,算是大功告成

叶飘零伸手翻弄了两下,道: 这还没出发,就少了两个帮忙的,任笑笑,若你办不成,必要给个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军令状么,你老人家把心只管放回肚子里,本姑娘正面杀敌不行,绕后偷偷烧个粮仓,断个栈道,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嘴里虽然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那双猫儿眼却没有须臾离开桌上铺开的草图

上头画着盛怀亭里外大略格局,需要注意之处,均有蝇头小楷标注

如意楼于天下郡城皆布分舵,靠财帛,道义笼络眼线无数,以盛怀亭在三关郡的名气,其中自然不乏外围探子

那些并非武林人士,不懂武功,本就在盛怀亭内帮工做活,毫无可疑之处

若说武学高手乃是梁柱飞檐,撑起了楼的框架屋顶,钱庄店铺,乃是挖深夯实的基底,稳住整栋,不摇不倒,那么,这些眼线探子,便是环绕楼体垒起的块块砖瓦,圈出院墙,护住所据之地

外围院墙,自然不能保证每一块砖都可靠忠诚

但那也并非必要

每个人只需要办好要做的事,也只需要知道这些

根本不知道最终目标是什么的人,泄密也就无从谈起

任笑笑手指在图纸上游走一番,忽然抬头道: 哥,不对啊,咱们盯着姓药的打算动手,对头难道就不会盯着她保护?你让探子去拼凑这张图,万一有谁靠不住,走漏一点消息,他们肯定就猜到了呀

任二笑摇头道: 不会,这些重要地点的情报,都是早捏在手里的这两天并没有通知外围眼线做事帮你混进去的人,从知道就在外面候着,要跟你一起去盛怀亭,没有走漏风声打草惊蛇的机会只是盛怀亭占地广阔,房屋布局复杂,若在里面耽搁久了,可就大大不妙

久肯定久不了这迷药厉害,我只要找到人,当即就能放倒剩下可就不是我的活儿了我力气小,别叫我把她背出来给你们 她骨碌碌转转眼珠,将图一卷,还给二哥,笑道, 成了,那几个可能的房间我全记住了咱们这就走吧

先等等,再把后续路线确认清楚 任二笑又将郡城地图铺开,肃容道, 抢人的机会就这一次,不容有失

他颇为担忧地瞄了妹妹一眼, 你要是打算跟叶兄断后,就一定要把这边所有逃生的路线都记在心里不准你给叶兄拖后腿

叶飘零心知肚明,任二笑这话其实是提醒妹妹,见势不妙先紧着自己小命,能跑就跑

他本也是这个打算,便不多言

若有高手出击,连他也拦不下来,任笑笑不逃,也就是多具尸体陪葬罢了

这可不是彭异正大光明来挑战的时候,人多势众的,已变成对方

未时二刻,日头毒辣高悬,满地金光宛如泼火,不遮不掩,须臾便连汗毛都要烫弯

叶飘零戴着一顶斗笠,站定在街边飞檐下的阴影之中

盛怀亭这种地方,和千金楼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处,子夜街巷万籁俱寂之际,仍有丝竹不绝于耳

午后最炎热最令人倦懒的这半个时辰,才是他们最懈怠的好机会

对武林高手来说,这当然算不上什么良机

但盛怀亭不过是个高档酒庄,可供熟客留宿,混进去的阻碍,自然不会是那些住客

任笑笑已跟着帮手进去

叶飘零盯着陋巷中的侧门,手指牢牢缠着剑柄,片刻不敢放松

此地的危险,超出他的预计一截

应当是忠安候在内的缘故,他在此站定等待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巡视而过的飞鹰卫,就已有八人

护卫皇城的大内高手从不离京,若以平均水准而论,飞鹰卫仅比他们略逊一筹

更关键的是,飞鹰卫领朝廷俸禄,在军中挂职,无缘无故对他们出手,等同犯上作乱

武林人士对他们多有忌惮,他们对江湖人动手,却不必有任何顾虑

一道锐利目光扫来,叶飘零垂下衣袖,挡住了手中剑柄

能屈能伸这一点上,师父远不如他不论哪个师父

但他也承认,这一点他又不如师弟,且是远远不如

不多时,一个胖大和尚从正门出来,粪扫衣敞着前襟,亮出白花花的胸膛肚子,锃亮头皮上满是晶莹汗珠,左右一望,向着两个街口巡视的飞鹰卫走去

偏在此时,侧门那边吱嘎一声,赶出来一辆驴车,破布单子盖着几个泔水桶,慢悠悠往这边走来

叶飘零目光一凛,横踏半步,选了一个最不受阳光影响的出手角度

跟着驴车,乐呵呵的任笑笑晃悠着袖子走了出来,瞥一眼瞧见叶飘零,就穿着那丫头衣裳,一蹦到他身边,摸出一把铜钱,仰头道: 哥,我要吃糖人儿

本已盯住这边的飞鹰卫转开脸去,看回搭话的和尚

叶飘零暗暗松一口气,配合道: 这大热天,谁会出来卖糖人早晒化了

我就要吃嘛! 她抓住叶飘零的袖子就是一晃

那本被遮掩在其中的剑柄,便随之露在外面

他神情一肃,正要呵斥,就见斜对面一个飞鹰卫的炯炯目光,已直直投了过来

但任笑笑反应极快,身子一转,就撒娇般挡在他面前,撅嘴道: 那你给我买枣糕,不买不准走

叶飘零没有说话

他的手横在自己胸前,宛如铁箍,紧紧抓住了她纤细灵巧的腕子

她干笑一声,往回抽,没抽动,瘪瘪嘴,道: 干嘛,光天化日抓着妹妹手不撒,回头找不到妹夫啦

她自认方才那一出手应当是天衣无缝,起码能从叶飘零怀中掏个定情信物出来收下

偷儿与变戏法的相若,仰仗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快字,还要有足够的障眼法

障眼法不外乎两个字,要么遮,要么移

方才任笑笑一个简单动作,实则是双管齐下

她故意弄开他的袖子,亮出剑柄,引来飞鹰卫注意,是为了让叶飘零的心思移到那边,无暇自顾

而她转身这一挡,看似遮住了他人窥探,实际也仗着身段傲人,掩饰了出手路数

要知道,她任三小姐对自个儿长相有诸多挑剔不满,觉得眼角太挑,鼻子太小,腰不够细,腚不够翘,唯独对胸口鼓鼓囊囊不束着就连轻功都施展不开的奶子,颇为骄傲

这次她特地去了缠胸,只靠一张葱绿绸布兜着,就是为了方才那一转身,好乳如墙,挡住她从下面探过去的手

为此,她连领口都借着抹汗松了一松,晒红的颈窝下,可是实打实亮了一小段白白腻腻的奶子沟

这般卖弄都被抓住,她岂会不恼

既不悦自己学艺不精未能成功,又不忿如此牺牲竟没牵住他的眼,禁不住小声抱怨道: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叶飘零将她手挪开,视线与那个飞鹰卫对上

犹如两对灰黑石珠遥遥相望,双方俱无表情,只有紧绷杀气缓缓提升

就在那飞鹰卫准备迈步过来询问之时,大门内,忽然又走出一个高挑女郎

她一身白衣在烈日下几成淡金,又未戴斗笠不撑纸伞,只得抬起手来,在额前略略一挡

呀,好俊的小娘子 任笑笑赞叹一声,眼珠骨碌碌乱转,还在惦记从叶飘零怀里偷点什么

叶飘零却眉心紧锁,想要转开身去

无奈已经慢了,那白衣女剑客一眼便看到了他,清冷美眸中泛起一丝喜色,快步过来,远远便道: 叶少侠留步

飞鹰卫的步子停住,那个胖大和尚,却豁然转身,粗短拇指咔的一声,将手上佛珠捏出碰撞轻响

叶飘零不愿与清风烟雨楼交恶,只得停稳身形,微抬斗笠,道: Yàn女侠,有何指教?

Yàn逐雪神情肃穆,踏上数步,站定在两人长剑出手可及的极限之处,道: 叶少侠,可否随我去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我有些事,想向你请教

那胖大和尚浓黑眉毛向内一收,两侧太阳穴忽的一跳,转头看向正在远去的那辆驴车

任笑笑一拽叶飘零袖子,道: 哥,咱的驴车,被和尚盯上了

叶飘零惯于做些直来直去的事,能拔剑解决的,便不屑多费口舌

可断后断后,断的是出逃之后

如今还在城里,衙役,捕快,飞鹰卫不知有多少,若从盛怀亭出门就开始苦战,他一个人一把剑,能撑到离开三关郡?

他不免有些恼火,看向Yàn逐雪,冷冷道: 我与姑娘素无交集,不知有何可谈

Yàn逐雪微不可察地一怔,扶在腰侧剑柄上的白皙手掌隐隐一紧,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叶少侠回答担心叶少侠顾虑旁人,不肯坦承,才有此不情之请

那和尚低声念了两句什么,两个飞鹰卫面色都是一变,不再犹豫,大步追向正在叽叽嘎嘎缓慢前行的驴车

任笑笑擦一擦额上的汗,笑道: 哥,官爷看咱家的驴车不顺眼,我去照应一下你可别被这漂亮小娘子迷花了眼,不来帮忙啊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但叶飘零的手,正抓着她的胳膊

诶?哥哥,我就是去跟官爷说两句话,你还不舍得呀?

叶飘零瞪她一眼,这才放手

任笑笑转身往驴车那边跑去,心中暗骂,这男人胸口莫非还长着一对儿眼睛,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下手还被捉了?

属刑天的么?

Yàn逐雪眉心微蹙,不解道: 叶少侠,我知道江湖险恶,你素有防人之心可为何肯跟一个扒手称兄道妹,却不愿与我私下讲几句话?

叶飘零道: 清风烟雨楼的人,麻烦

她略显恼火,语调微扬, 叶少侠,家师兄妹两个自问出山二十余年无愧于心,弟子们行走武林,也绝不敢有半分懈怠,此等不屑,我已可视为挑衅

叶飘零退后半步

他亲眼见过清风十三式的威力,论一剑出手的覆盖所及,确实是对方更广

他的剑法若是锐利的刺,对方的剑法就是无处不在的风

他不是没信心赢,只是一旦开打,必定就是无法收场的局面

他根本不懂何为切磋

Yàn逐雪满面冰霜,道: 叶少侠不准备对麻烦二字做个解释么?

叶飘零道: 那偷儿惹我不快,我一剑杀了便是你缠着我不放,我却要顾忌你背后的师门难道不够麻烦?

Yàn逐雪好似吞了块石头下去,噎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嫩白面皮都涌上一层薄红

我……只是有话问你

你有话问,我便要答么?武林中的美人,莫不是都如你这般自作多情? 叶飘零急于脱身,口吻越发尖锐,后退两步,道, 还是说,这也是你师门的传承?



寒光如水的剑锋,已出鞘过半

Yàn逐雪周身杀气凛然,若不是有什么隐秘牵制着她,方才必定已经出手

武林正宗大都门第森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讽刺师尊,远比讽刺自身更甚

她握剑之手青筋凸起,虽稳如磐石,一样能看出忍得十分辛苦

叶飘零放下心来,再退两步,道: 希望下次见面,Yàn姑娘能学会不在我有事情要办时唐突问话否则,我本愿意答的事情,也不愿意了

足下一转,他一个起落,已追到停下的驴车旁边

飞鹰卫都已拔刀在手,那个胖大和尚,则轻轻拍着肚皮,绕车端详

赶车的瘦削汉子搂着怀里似是中暑的干黄女眷,满面堆笑,道: 官爷,佛爷,这泔水桶,尽是些拖回去喂猪的东西,又酸又臭,有什么好看

和尚我倒是不知道,泔水桶还要用布遮住能叫贫僧看看里面么? 他嘴上说的是问话,蒲扇般宽大的手掌,却已经抓住了布单一角

任笑笑眼珠一转,高声道: 佛爷,这车泔水酒臭冲天,小心污了你的慧根呐

飞鹰卫之一忽然出刀,向上一挑,将布单掀起,冷冷道: 我们不怕查!

另一个飞鹰卫立刻纵身上车,四个齐胸高的破木桶,捏住鼻子忍耐着酸臭,细细看过,皱眉道: 没什么异常

挑开单子的飞鹰卫也迈步上车,略一沉吟,忽然将刀插回鞘中,袖口挽起至肩,屏住气息猛地把手伸入桶中

那和尚面色微变,低声诵了句佛号,退开两步,感慨道: 为常人所不能,不愧是朝廷栋梁

四个桶转眼摸完,那飞鹰卫抽出胳膊,跳下车来,皱眉不语

同僚立刻解下水袋,为他冲洗

那和尚左右端详,忽然道: 这位施主,夫人身体抱恙,为何还要随你出来辛苦奔忙?

车夫一愣,陪笑道: 我们这拉泔水的,多俩胳膊多一份力,早点拖回去,还能吃口热乎饭,她力气小,在我这儿靠会儿,就没事了

冲水的飞鹰卫登时转头,走到车夫身边,腰刀连鞘一伸,挑开了那女人的草帽

她面色腊黄,口唇干涩,微微睁开眼睛,虚弱道: 官爷,有什么事儿啊?

飞鹰卫皱眉摇头,回到原处,道: 不是

嘶…… 和尚大掌一抬,虽没丈二那么高,却还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奇哉怪也,这真是……得开天目通才行么

叶飘零冷冷道: 诸位在此拦着一辆泔水车,是在修炼心性么?

那和尚踩了刺猬一样往旁跳出三尺多远,扭头道: 叶飘零,叶少侠?

不是什么少侠,一个用剑的 叶飘零看向飞鹰卫,沉声道, 两位大人,是发现什么可疑了么?

两个飞鹰卫并不知道他,互望一眼,摇了摇头,抱拳拱手,齐声道: 护卫侯爷安全,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说罢,齐齐赶回街口那边驻守

驴车吱嘎前行,只留下皱巴巴的破单子留在青石道中,引来许多蚊蝇,嗡嗡作响

任笑笑咧开嘴,一蹦一跳到那和尚身边, 大师,你还有甚指教啊?

那和尚缓缓道: 贫僧昌定,北武当灵宫寺护法禅师,受侯爷之邀,来彻查四郡九户三百余口惨遭血洗的命案此事干系重大,凶手布局严密,不得不处处提防,若有得罪,还望两位莫要介怀

叶飘零道: 你便是定风和尚?

昌定手拨佛珠,道: 只是个江湖朋友的戏谑诨名,讽刺贫僧身宽体胖,八风不动

是个好和尚 叶飘零微微一笑,拱手道, 告辞

昌定一怔,忽然觉得先前身上那股隐隐约约的压力消失不见,心中一松,长出口气,整整破衣,合十道: 少侠杀孽太重,今后还是多加留意为妙

叶飘零并未答话

他抓着任笑笑又一次失败的手,索性将她拎起,抓猫儿一样带走

拐进一条陋巷,他沉声道: 此刻能到哪儿?

任笑笑歪头盘算,道: 药红薇也就不到百斤,三个人轮着挑担子,那筐烂菜叶子,怎么也到南北大道,该奔城门去了

他将怀中揣的碎银铜钱一把抓出,塞到她手中,道: 之后才是恶战,莫要再趁机试你的手上功夫,我只带了这些,你全拿着

任笑笑皱眉还给他,气冲冲道: 不是我偷来的,我才不要你小瞧谁呢?

她鼻尖一抬,得意扬扬, 我瞧盛怀亭这帮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把你扔到正门引引注意,就都跟傻子一样盯着这边了断后不断后,很重要么?

叶飘零淡淡道: 盛怀亭的这些本就不是最该提防的真正不肯让咱们带走药红薇的,只有那个幕后主使而已走吧,等出了城,便是见血的时候了

见就见,本姑娘行走江湖可是小十年了,还没见过死人是怎么地?三两句话就想吓走我?

叶飘零扭头看她一眼,道: 那便走吧

在街巷穿行,不多时,他们便追到了借驴车掩护从另一头离开的挑担人

烂菜叶子看似装满了两个大竹筐,只不过,都仅有最上面盖了一层,一边下面藏着的是一块七十斤重的石头,另一边,则蜷缩着被迷晕绑住塞了嘴的药红薇

三个精壮汉子一边谈笑一边擦汗,为了不让担子压得太弯露出破绽,里面还穿了一根铁钎

超过一百五十斤,不趁无人时候交换,极难装成正常挑担的模样

为免惹来怀疑,叶飘零追上之后也没过去,只是远远跟着

任笑笑百般无聊,边走边把辫子拆开换了一种编法

一过城门,绕去僻静角落,任二笑与分舵弟子纷纷出现,从竹筐中卸出药红薇,装进木箱搬上马车

任二笑长出口气,道: 一切顺利,我们这就往孟总管那边去,剩下的,有劳叶兄了

叶飘零拔剑在手,道: 任笑笑,你不跟哥哥走么?

任笑笑不屑道: 你不必管我,我就在远处躲着,看你剑法到底怎么个厉害,还能稳赢我大哥

切磋较艺,我不一定是你大哥对手我不擅此道 他淡淡道, 但若要杀他,我绝不会失手

呸呸呸,我倒要看看,你的牛皮能吹多大哪个江湖人手上没几条人命,你当我没见过世面么?

二刻之后,狭窄山道之间,任笑笑骑在树枝上,从茂密绿叶中探出猫儿一样的脑袋,盯着地上那泼油般撒开一片的猩红,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道: 好吧,算我没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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