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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灵山小剑

21天前 玄幻 6
紫衣小婢应道: 是!

转向轿后,提着个沉沉的行囊出来

一童一婢沿丘而下,城隍庙徒众纷纷让出道来,两人穿越人众,来至阵前

那垂髫童子却像在地上找蚂蚁一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立定于西首一处巨石之旁,弯腰从行囊中取出一件裹身披甲穿上,披甲之上,密密麻麻,闪着鳞片般的银光

我问秃鹰: 披甲上是什么?

秃鹰道: 奇怪,好象是剑光

垂髫童子披甲完毕,垂眉低首,似凝思什么,两只空空的手掌分置胸前,掌心向上,如捧物状,片刻,地面囊中几道剑光嗖嗖飚出,正不知飞向了何处,垂髫童子手腕一颤,掌心之上,已多了几柄短剑

那垂髫童子倏地跃上巨石,叫道: 屈叔叔,你且歇一歇!

方才惊魂鼓乍起之时,城隍庙一方似早有所备,不受其扰,白衣少年却受鼓声震撼,被那武将乘机发威,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即刻新来了两人替上,这回有所提防,依旧三人成阵,与他缠斗

武将以受伤之躯,激斗良久,身法渐渐慢了下来,显见体力不支,白衣少年们却并不趁势反击,倒跟着也慢下来,看情形似乎打算以此处战势,拖住众人,挨延时光

此时武将听了垂髫童子叫唤,几次突袭,意图跃出阵外,却均被长枪阻回

数柄短剑在垂髫童子双手中交替地抛掷不歇,他双掌一停,抛空翻飞的剑光刹时隐去,猛然高叫: 诸位小心了!看我灵山小剑!

一名白衣少年运枪有暇,纵声笑道: 要来便来罢,只管聒噪什么!

垂髫童子短眉微皱,依旧道了声: 小心了!

右手短剑一指,身背披甲,陡然嗖嗖声响,剑光如飞鱼群出,在空中一折,轻如乳Yàn,次序向白衣少年当头疾落!

白衣少年大惊,三枪齐跃,朝剑光迎去

阵外一名白衣少年飞临,一枪向武将猛地搠去!

武将趁机跳出阵外,哈哈大笑: 雷儿,看你的了!

阵中四柄长枪,如醉酒一般,仰天齐摇

垂髫童子的众多小剑飞临上方,却是凝而不发,首尾相连,也随着枪尖摇动,情景极为怪异

垂髫童子将手一摆,空中飞剑陡然变阵,一把把冷光森然横列,震颤不歇,垂髫童子运臂前挥,喝道: 放!

众剑劈头盖脸,疾风骤雨一般,朝白衣少年迎面扑去!

众白衣少年喝道: 来得好!

四道枪花一拢,布成紧密防线,只听叮叮乱响,被磕《文》飞的小剑四方《人》溅开,垂髫《书》童子手在《屋》耳后虚提,磕飞的小剑如雀鸟归巢,纷纷回至身背披甲

却有几柄小剑,受力过巨,有的向城隍庙人众飞来,被武将等人护收,有的则跌落山石间不见

纵然如此,还是有几道剑光,射穿防线,伤了两名白衣少年,一人被削去半边耳廓,一人捂身退后

垂髫童子一出手,我便知道他纯以念力控剑,但像他这般小小年纪,居然能控御群剑,如臂使指,若非天资过人,实难办到

这般惊人的念力,只怕以御剑名世的仙剑门传人左小琼也远远不及吧?

正寻思间,忽见那伤退的白衣少年骤然转身,飞枪急掷,一道银光,激发奇啸,朝垂髫童子奔去

另三名白衣少年齐齐发动,掠身近前,挺枪攻击

垂髫童子被飞枪突袭,闪身躲避,这一缓,已不及控剑拒敌,当下两臂一张,不退反进,手持短剑,扑身前击,他攻势如急风骤雨,暴烈惊人

眨眼之间,三名白衣少年立足未定,已受他无数刺击,尤可畏者,短剑乍实乍虚,一时就手,一时脱掷,不受剑身长短所限,三柄短剑,却如化身无数般,但见剑光凛凛,时刻都在白衣少年身周脸面险险擦过

三名白衣少年手中长枪抖动,嗡然大响,总算逼退了垂髫童子一轮急攻

三人将身滑退,各自占定方位,与另一名增援的白衣少年,成四合之势

一名白衣少年喘笑道: 好个小家伙,又狂又野!你也吃我一枪!

长枪脱手,朝垂髫童子狠很钉去

枪势猛烈,垂髫童子闪身急避

落空的枪尖尚未着地,被对面白衣少年挑枪一撩,枪身弹回

其它几名白衣少年如法炮制,如围击困兽般,四柄长枪此起彼伏,在阵中急掷高抛,只见漫天枪影,穿飞不歇

所幸垂髫童子念力极强,紧急时不仅能以飞剑架开长枪,甚至偶尔还能操控枪身,使其势缓,但终究挡不住连连飞掷,缓不出手来反击,在圈中左闪右避,颇为狼狈

被逼到阵外的紫衣小婢撩拂袭扰,斥道: 无耻!几个大人对付一个小孩,好有脸面么?

一名白衣少年笑道: 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另一名白衣少年喝道: 小心!

在那白衣少年说话的空当,垂髫童子身后飞剑群出,如狂蜂一般,朝他扑击

白衣少年刚掷出长枪,手中空空,骇得身子不能逃动,身旁两名白衣少年见他危急,双枪齐至,替他挡击

垂髫童子逸出阵外,突然掠上山头,群剑也掉头弃攻,遥遥随他身后

山头把守的一名白衣少年急忙跃前,意图挡住垂髫童子去路

垂髫童子去势不停,群剑后来居上,越过他身子,呼啸而前,白衣少年见势不能挡,且退且舞,运枪护身,枪芒乍开,银光如屏

垂髫童子早飞身越过,又有一白衣少年把持要津,横枪阻击,垂髫童子举臂一挥,手中短剑银光方闪,散落于地面的飞剑嗖嗖飞窜,这一下却是攻了个冷不防,一柄小剑从白衣少年身躯透体而过,白衣少年仰跌在地

山头众白衣少年齐声怒喝,从四下纷纷团拢,垂髫童子丝毫不惧,飞剑阵形虽散,漫天掠飞,声势更加惊人

纪红书远远望见,惊叫了一声: 小七!

华裳闪动,掠身飞来

轿中一声轻叹,一道捆仙绳,越轿而出,蛇行电闪,眨眼缠上纪红书掠动的身影,帝君夫人道: 妹妹,此去无益!

纪红书前行不得,挥绸回击,怒道: 我以涅盘心法,尚可救人一命!

这时,山腰半空中,远远黑影乌集,渐渐传来群鸟噪噪之声

秃鹰猛然低喝: 我们走!

头前脚后,将身 扑 出

我随他身后,沿着林边掠行一段,跃出林外,只见夜袭者大声鼓噪,纷纷涌前,在接壤处拦敌的四名白衣少年,分出两人拦住城隍庙人众,另两人刚掉转头,欲往山头施援

突听一声吼叫,一人骑着巨虎窜上山坡,挥剑截住了两名白衣少年

我尚未看清那人身形,听秃鹰催叫: 快!跟上!

从人群边沿绕上,两名把守的白衣少年刚欲阻拦,秃鹰喝道: 小三,小五!看清我是谁!

白衣少年一楞,秃鹰与我携手掠过,坡地较高,视野开阔,我四下寻望

秃鹰道: 你找什么?

我匆急中不再掩饰,急道: 那击鼓之人呢?

秃鹰不由分说,道: 快随我来!

我无奈只得跟上,却见秃鹰未向山头跃上,倒于山腰侧行,心中微诧,不觉举步紧随

七绕八拐,来到一处喇叭状敞洞,内中空空如也,秃鹰一怔: 小乌鸦刚才明明还在的,转眼便溜了!这小贼最是奸猾,下回我捉住他,定要剥了他的皮!

我心下失望,道: 也许还藏在左近?

秃鹰闭目片刻,摇头道: 没有!奇怪,越近山庙,我的心目神通越弱,庙内好大的气场!

我道: 难道他施遁术逃走了?

秃鹰冷冷道: 一知半解!你还提什么遁术?道山森严,此山早被施咒禁闭数年了,否则东华派何须攻得这般辛苦?

两人在洞旁逗留了片刻,无暇细搜,重又折向山头,听得上方乌哇乱叫:

你奶奶的,还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爷爷我亲自动手?

将军庙小鬼,我雀使门下天军驾到,快些让道!

你还吃过我的奶呢,敢拦你姑奶奶?

哇,小鬼,你的飞剑不长眼,划破我羽衣,你赔得起么?

乾坤无日,巽风无极!蝙蝠无翼,神功无敌!

幺魔小丑,竟相群舞,唉!世道人心,已然不古!

秃鹰高声叫道: 是乌鸦,麻雀,鹦鹉么?雀使有令,你们全都听我号令,不可私自妄动!

上头登时一片哗然:

呸,我乌鸦领头来此,为何要听你号令?

没错!我若不动,不被一枪刺死,便被乱剑射穿,岂非要我等死?你这是乱命!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偏要动,我还乱动!哎呀,小子你……

他说的是乌鸦,麻雀,鹦鹉,可不包括我喜鹊大人,你们都别动,就我大动,哈哈!

秃鹰气得哇哇叫,且行且骂,绕过一丛矮树,跃过几处山石,仰望山头,已无遮挡

但见上方阵势大乱,半空之中,飞剑盘绕,时高时低,忽疾忽缓,杂有许多鸟雀,叽叽噪噪,或振翅避剑,或俯冲攻敌,没头没脸的,白衣少年与垂髫童子均身受其扰

雀使门下众人,有男有女,有的宽幅彩衣,鲜艳醒目,有的羽衣垂身,着装怪异,看情形似乎刚从山腰左侧攻过来的,全都集于一侧,人多势众,将白衣少年的阵形压往另一边,有的打得兴高采烈,有的则立身不动,口沫横飞,指点江山,意气扬扬:

不对!高了,高了,赶鸟杆低些,就扫着他的脸了,唉,蠢材!

这小鬼是哪来的,控剑不错嘛,我很想收他作关门弟子!

啊,那是不是小四?小四枪法不错,又有进步了,我当年也指点了他几招,很有助益呀!若非雀使与将军闹翻,小四,你今日的成就不是这样了!什么?他是老二?这几年怎么没长个?

一名年纪稍长的白衣少年一面控枪拒敌,一面鼓气高叫: 师娘!你再不约束这帮手下,我们可不客气了!

山下轿前,一道白影与紫影飞快掠动,追逐缠斗,一会儿身临空中,彩绸绳影,姿态耍妙,如飞仙鏖战,一会儿降落地面,玉掌对决,身腰纤转,如二美争风,虽无声息,激斗甚烈

纪红书绕近城隍庙徒众,长绸一卷,从一人高执的火把中,接引出一团火焰,朝帝君夫人攻去,捆仙绳迎头一鞭,火焰烟然霎灭

鹦鹉……

纪红书缓得一口气,叫得半声,又被帝君夫人掌力逼住,无暇开口

山头一个五彩羽衣女子接道: 雀使有何指令?

纪红书且战且退,忽然没入城隍庙人群中,急道: 以我涅盘心法……救……小七!

声音嘎然而止,显然又被帝君夫人缠上

鹦鹉依令而行,四下寻找,望见山石旁伏着的一名白衣少年,忙奔去施救

秃鹰踏石跃上,道: 如何?我说的没错罢,雀使有令,不得与将军庙这些小鬼为敌

雀使没说呀,只不过让鹦鹉去救小七而已!

救人与打架是两回事,可以打完再救,救完再打!不可混为一谈

乌鸦领我们来,不是要打群架么,不打小鬼,那跟谁打呀?

雀使门下人多嘴杂,口中尤在强辩,却已纷纷罢手,间或还助白衣少年拦截近旁的飞剑

如此一来,垂髫童子以一敌众,不时还受群鸟袭扰,登时落于下风

忽听下方一声: 师弟莫慌!我来助你!

那骑虎之人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这时掉转虎躯,往山头扑上

那巨虎在山石一跃一窜的,眨眼赶近前来

秃鹰身旁一个黑衣人嘀咕道: 哈,又来一小孩,还是个女娃!

刚才听声音便觉耳熟,虎背那人的小脸被山头火光一照,我心里咯噔一下,险些失声唤出: 琼弟?

此时乍见左小琼,让我心神大乱,热意盈眶: 她怎会突然来此?当然因她师弟的缘故难道她已请出剑圣裴元度来救我师姐?为何在贾府没听到半点消息?即便我附体之后,宛若失踪,也应有人到贾府探问才是呀?

垂髫童子乃左小琼师弟,既出乎我意料,又深觉本应如此

如非剑圣裴元度,谁人能教出这般出色的御剑弟子?

我怔立当场,呆望左小琼加入战团,棍剑在她念力操控下,指东划西,纵横挥阖,威力更甚之前我所见,想是亭中奇遇后,经过这段日子吸纳,使她功力大有提升

两名御剑门弟子并力一处,如火上浇油般,飞剑之势大张

左小琼虽只身携一剑,但棍剑奇锋莫撼,变幻无常,又剑沉势猛,偶尔裹挟周遭小剑,更生异变,令人防不胜防

垂髫童子得师姐之助,心无旁骛,飞剑驱动自如,灵如活物,愈加锐不可挡

众白衣少年阵形难守,纷纷退后,已被逼至庙前

虽有雀使门下几人看得手痒,挑杆飞羽,出手相助,也不过暂时遏制左小琼两人向前脚步,改不了挨打的局势,偌大一个山头,竟被两名幼童一番大闹,眼见便要失守

咚!

咚!咚!

方才停歇许久的惊魂鼓忽又响起,虽子夜已过,不再有摇撼魂魄之威,却是奇怪,雀使门下带来的群鸟,闻声如受驱策,奋不畏死,纷纷向白衣少年扑击,啄目叼鼻,令人骇然生惧

乌鸦嘬唇作声,连连召唤,群鸟毫不听命,扑击如故

秃鹰哈哈大笑: 你败给你弟弟啦!

乌鸦不知内情,白眼一翻: 你胡说什么?

秃鹰冷哼一声,口中叫道: 这回你跑不了了!

足尖一点,纵身向左侧一丛矮树扑去

我心知他定是找到了那击鼓的小乌鸦藏身之所,忙跟了上去

谁知秃鹰去得快,回来更快, 啊 的一声痛呼,身子被击飞而回,越过我头顶,倒向我身后

我吃惊之中,瞥见矮树间人影掠动,转瞬不见

秃鹰倒地撑身,大叫: 那边有伏兵!他娘的东华派贼子,竟敢偷袭你爷爷……

雀使门下纷纷涌前,羽箭,小刀,石头,断剑,飞枪,树根,烂泥,臭鞋……密如骤雨,俱向矮树丛中投去

一人抓无可抓,竟拉过身旁毫未防范的矮小同伴,提空掷去,口中喃喃: 人肉也是很重的……

那被掷出的同伴,高空之中,手舞足滔,骂道: 你奶奶的,蝙蝠你这没人性的东西……哈,他们向庙里逃去了,啊!

随着他痛声惨呼,身挂于树,只见数道人影从树边掠出,迅疾地扑向庙门

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战的白衣少年,本就支应不住,又受群鸟突袭,更是溃如败堤,庙前混乱,竟被几个锦衣人轻易地攻进了庙内

白衣少年齐声惊呼,再不恋战,纷纷转身向庙中追去

雀使门下众人,左小琼,垂髫童子等人,急于入庙看个究竟,也都互不相犯,纷纷跟进了庙中

只余我与秃鹰两人,跑进树丛,四下寻望,只见地面凌乱,空无一人,听得树上一声呻吟,两人仰头齐望,秃鹰道: 小狂蜂,击鼓那人呢?

树上呻吟道: 秃鹰,快来……帮我把刺拔出……

秃鹰急道: 人呢?鼓呢?

小狂蜂道: 比锦衣人更早……背鼓跑下山去了……

我闻言一楞,这小乌鸦果然滑如泥鳅,事事抢于人先,方才那几个锦衣人,与他在一块,不知那读灵者是否也在其中?

秃鹰恨声道: 总有一天……

跺了跺脚,也不理会小狂蜂咒骂不歇,径自向庙内奔去

一根断枝恰好刺穿了小狂蜂大腿,我助他脱困下树,小狂蜂哼哼道: 小子,还是你最孝顺……

我一楞,没料到他一开口说话如便此刺耳难听

小狂蜂抚摩伤腿,呻吟道: 你爷爷我这腿呀……恐怕是走不得了,你还不趴下身,背爷爷我……

只听了他两句,我早明白这小狂蜂为何惹厌众人,会被当人肉沙包投掷了!

一溜烟,弃下他也跑进了庙中

一进庙门,我便被秃鹰,乌鸦,蝙蝠等人团团夹围,正自不解,秃鹰神情慌乱,低声道: 被这天罗幡法阵遮蔽,我竟不知东府这些人早就来了

却听人群外一个声音道: 秃鹰,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们在府中等你们半天,你们把大公子带到这里作什么?

秃鹰强笑道: 这边路近!嘿……这个……风景也不错,总之,我们爱走哪条道,你管得着么?

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视线被众人遮住,只听庙中打斗激烈,不知情形如何

庙外此时一前一后,掠进两道人影,却是纪红书与帝君夫人两人

乌鸦苦着脸,悄声道: 这下可好,雀使要脱衣骂人了,大家快打起精神,迎头承接!

果然,纪红书立身方定,酥胸连带两肩罗衫微微掀动,历声道: 秃鹰!你们一大帮子,呆站这干什么?

众人寒噤无言

纪红书横扫众人一眼,忽道: 白鸽呢?

乌鸦低腰陪笑道: 刚才还看见她帮鹦鹉救小七呢

纪红书又叫: 鹦鹉!

鹦鹉挤出人群,嘻嘻笑道: 属下在!雀使,白鸽不喜看人打架,扶小七上东府养伤去了这是白鸽从总教中带回的信函,她托我转交,请雀使查收!

纪红书面带寒霜,伸手接过

东府那人打断众人,冷冷道: 雀使,你可辛苦啦!

纪红书 噢 叫了一声,抬头望去,似乎才看清那人,面皮微红,道: 吴七郎,你们怎么也在?

那被唤作吴七郎的人道: 这里这么大动静,能不过来瞧瞧么,幸亏是来了,不然在府中坐到天亮,也等不着你们

纪红书强笑道: 这个么?这边路近……

吴七郎冷声一笑

秃鹰急忙打断: 这个我方才已跟他说过啦……似乎不宜重复

纪红书老脸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正欲发话,突听堂中争斗情势生变,呼喝发声,众人齐掉头望去

人群稍稍松动,尤其是蝙蝠那身腥臭的黑色披风移开,我浑如重见天日,呼吸通畅,暗道了声: 谢天谢地!

此时看清庙中厅堂甚高甚阔,虽容数十人不觉局促

厅中四壁,皆垂悬一道道贴满符咒的青幡,而厅堂正中,一张供桌之后,黄色幡布密如幔帐,四面遮围

幡布之内,应是那将军 长眠 之所无疑了,只不知里头是床榻还是棺木?

黄幡两侧,各有两名灰衣人守护

右首前方一人,相貌古峻,面上似讥似笑,正朝纪红书望来,看情形,他正是适才发话的东府那个吴七郎

厅中左侧,众白衣少年正持枪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峙,巨虎摇尾呵欠,卧趴一旁,此时双方并未动手,皆朝供桌前侧望

供桌前的大堂中央,三名锦衣老者正与三名灰袍人捉对厮杀,锦衣老者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一般,腰腹圆肥,背肩丰厚,运功之际,脸上尤带笑眯眯的神色,皆为憨态可掬的皓发长者

更让人惊异生笑者,三人的动作招式,扬臂退臀,抬足劈掌,全都整齐划一,乍一看,就像三名长者大袖飘飘,雍容转体,作回风之舞,哪像与人争斗?

而三名灰袍人却全然相异,身材高,矮,瘦各自有别不说,高者手长腿长,举动一顿一挫,力沉神静,矮者跳跃窜闪,攻如螳螂捕食,退如飞鸢纸鹤,瘦者面容枯槁,神情专注,如行将入土之人,却偏爱僵着面肌,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

啊,你这一掌,有羊臊之味,晚间究竟吃了什么?

三位子孙满堂,还抛头露面,出来厮混,不怕无颜见后辈么?

果然没有长进呀,三位名号由昔日的‘东华三秀’变为如今的‘东华三贤’,手上工夫,却还不如三十年前,这些年活到牛身上去了吗?

一位锦衣老者忍不住喝道: 关西魔,你这脏口病几时能改?十年前你的模样瞧着便要入土,怎么现如今还赖在世上?若是无钱购置棺木,我可施舍你几文呀!

那叫关西魔的灰袍人冷面慢声道: 啧,啧,真是有钱,看来你合家的棺木全买好了?有备无患呀,改日我上门替你合家送终,讨口丧饭吃吃

那身材奇高的灰袍人不满道: 管贤弟!损人勿及家室,说过你多少回了?──东华三贤!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们仔细想想,扪心自问,三位算是得道高人,东华派也非屑小之辈,为何今夜乘人不备,袭扰我东府?究竟是何居心?

三名锦衣老者却不应答,忽然齐齐低背摇身,双臂暴长,如肥鸭扑水,身子迭迭飞起,三人六臂于空中相连,转瞬相抱一团,越旋越高,激起狂风满堂

肥鹅也能上天,我这辈子头回看见!

乌鸦举头赞叹道

纪红书却面色凝重,对位于堂中左侧的帝君夫人道: 姐姐,何苦如此?

帝君夫人抬视空中,口中道: 今夜除魔,我意已决,妹妹不要再添乱了!

云龙三变么?未免太老太胖了点,还能有当年威风么?

关西魔冷言未毕,一掌击地,身子冉冉升空,朝空中旋着一团的庞然巨物追去

小心!

几名灰袍人举头叫道

关西魔飞身方近,空中旋影里陡然分出一臂,勾指凝成龙爪,照头便是一击,长臂一闪即没,旋飞如故

关西魔升势未歇,挨了神鬼一爪,大叫一声,扶头仰跌,闭目倒地

帝君夫人捆仙绳一挥,在半空幻为龙影,捆仙绳一缩一放,鞭击声炸响,凝身于空的那庞然巨物随之一震

帝君夫人绳姿矫若飞龙,掉头朝左首扑去

空中三人如受感应,抱成一团的身躯纷然舒解,三人连臂拉成长长龙身,也朝左首扑飞

当首锦衣老者掌劲过处,壁上垂悬的青幡一道连着一道,纷纷炸响,碎片四飞,龙身绕殿一周,四壁的幡阵转瞬告破

纪红书斥喝一声,彩绸急吐,缠上捆仙绳

帝君夫人笑道: 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可是云龙引动,拦也拦不动了!

当首锦衣老者口作龙吟之声,呜呜如泣,足尖在壁上一点,龙姿回首,又向堂中黄幡袭去!

过分!过分!真当我东府无人么?

东府那吴七郎略一侧身,抢过白衣少年长枪,一抖手,银枪急射,拦击龙身

三名连成一体的锦衣老者虚空一跃,龙身摇摆,长枪从足底飞过,穿壁而出

灰袍人纷纷凌空跃起,群力围攻

龙身摇头摆尾,龙首威力最巨,击伤了两名灰袍人,龙尾掀动,亦颇强横,力抗数人,龙身却连中数击,终于支持不住,拖累首尾,痿身落地,三人兀自面泛痴迷,足蹈连臂,以抗攻袭

吴七郎嗔目喝道: 还在做你们的龙身之梦么!

一掌劈向两名锦衣老者两臂相连之处,却不料那处一弹,突如其来回击一记双臂同拳,吴七郎不由骇然跃避

只听 噗噗 声闷向,几名灰袍人掌击锦衣老者身上,如中败絮

锦衣老者受之坦然,手臂纷颤,连身起伏,卸去了加身劲力

哇,好强的人肉沙包!百年罕见!大家一起上呀,不打白不打!

蝙蝠兴奋地大叫,扑身上前,加入灰袍人战团,众人攻势如潮,手脚并施,眨眼三名锦衣老者挨了无数痛击,三人脚步踉跄,身如醉酒,嘴角沁血,滴染白须,却兀自挺立不倒

我见了东华三贤如斯惨状,心有不忍

观神识心,此时我早知此三老天真痴憨,绝非读灵之人

那身材奇高的灰袍人长臂一拦,道: 算啦,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们身在梦中,打死也是白搭,何必多伤人命?

转身向帝君夫人道: 傅仙子,我们也不多留难,你领人自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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