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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褪去真丝吊带睡裙

21天前 都市 4
……五年?你睡不着五年了?

万姿一滞

少年青春而疲惫的脸,令她恍惚间想起梁景明

血脉基因真是神奇,留给这对兄弟形状迥异的眼睛,以及如出一辙的神情

仿佛深潭迸入一簇火焰,他们凝视别人时,瞳仁都亮而清浅,细密睫翼摇曳着,无端端令人心颤垂怜

没事的梁景行,你别想太多了……晚点再补补觉……我先走了哈

嗯,姿姐拜拜

出了门,还在僵硬地抠指甲,万姿自知刚才对话苍白至极但她工作傍身,无法久留

更何况,也不晓得要再讲些什么好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忙得片刻不得闲

脑袋却仿佛增设了个液晶屏幕,应付客户奋战现实的间隙,不停大字滚动播放 有点睡不着 , 五年了 ,以及梁景行说这话的脸

他不算她太亲近的人,却让她隐隐生出某种连带的不安

这种感觉好烦

你弟是不是睡眠质量不好?

完成工作后回家,睡觉前照例说些悄悄话

头靠在梁景明臂弯里,万姿把今早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嗯 梁景明倒很平静, 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客厅坐着?

万姿点头: 而且他还跟我说,他睡不着五年了

话音才落,她感觉后颈一硬,是梁景明手臂瞬间敛紧,还有他的脸色

五年前……是我父亲去世的时间

万姿凝住,对上梁景明的眼睛

是的,她想起来了

他父亲去世,的确五年了

我之前跟你讲过,我父亲是建筑工人

五年前,他给楼房搭竹棚的时候,一个很大的金属狗臂架掉下来,直插进脑袋里

人当然很快就不行了,但那时是有送去医院抢救的

梁景明的语气和表情,令万姿瞬回之前置身滨海长廊的夜晚

当初他就是这么慢慢地讲,把伤心和真心叙述给她听

而如今,沉重被复上了层薄膜,却遮不住反刍时的苦涩

那天是个周六,我弟跟着我爸去工地,看工人们上油漆我爸出事时他就在旁边,他哭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当时他十三岁,眼睁睁看着我爸死在了车上

梁景明淡得像风,却令万姿不由自主发冷当她双手蜷起想缩回被窝时,却被他先握住了

轻轻摩挲她掌心纹路,像在同时抚平难言心境

你在香港坐过救护车吗?

看万姿摇头,梁景明继续说: 这里的救护车没有窗,人在后厢就像被关进了一个金属牢笼,所有东西都是铁做的,冻得像个屠宰场

医护人员会忙着量体温测血压,给伤者手上夹心率仪,整个车很吵很乱,却一直可以听见心跳的滴答声

慢慢地,你什么话都听不清了,只能听得见滴答声,一点又一点

你会想要它稳一点,强一点,无限循环也不要紧,你一辈子只能听见这个声音也不要紧

可车会开得越来越快,快得像要飞,滴答声会减慢下来,抖动起来

到最后,就停止了

他的大手也聚上冷意,万姿不由自主反握得更紧

梁景明抬眸看她,淡笑了一声: 其实我也没坐过救护车

这些,都是我弟弟告诉我的

极静的夜里,话语像一个个未燃尽的碳粒看上去漆黑无奇,却一点点灼着万姿的情绪

梁景明说,弟弟始终不肯讲,救护车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简略叙述,因为狗臂架是插在后脑勺,爸爸处在昏迷边缘,并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

所以那天弟弟能做的,就是很徒劳地说些话,阻止爸爸陷入沉睡

十三岁少年,哭得厉害还会抽噎的年纪,擦眼泪擦得满脸污秽,因为双手都沾满了爸爸的鲜血

他颤抖如筛糠,还要强装坚定地讲也不知是安慰濒临死亡的父亲,还是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爸爸,一点点小伤

也许有他的安抚,我爸当时不知道自己不行了还在跟我弟念叨,浅水湾有户人家灯还没装

做建筑工人收入不稳定,我爸没出事前,闲暇时会接点水电工程有些工程太复杂,他就会叫上我或者我弟当小工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会粉刷,装灯,改电路

我爸弥留之际,跟我弟讲,他这次应该要在医院休息很久了,,让我弟去找他的工友一起把客户灯装了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更何况那是盏很复杂的水晶吊灯,装完了就有五千港币

沉默是一枚小小的鹅卵石,横亘在溪流般潺潺的叙述之间阻止不了水慢慢淌,却骤然添了些许涟漪

显然,我爸没法在医院休息了

叹了口气,梁景明淡笑起来眼里的寥落却深了痕迹,直坠在万姿心底

‘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还有交代我弟弟去装那盏灯,去赚那五千块,就是他的临终遗言

说不出话来,只能直起身,环抱住梁景明,让他把头埋进怀里

万姿仿佛心脏被来回撕扯得酸胀,可她只是个回溯时间的过路人,这感觉却比不上五年前,这对兄弟咀嚼的任何一点

所以……你没有见到你爸爸的最后一面

我以为……你至少……

声音在抖,万姿说不下去

他说弟弟当时是个单薄少年,可他自己未尝不是十三岁

接受父亲猝然离去,安慰情绪崩溃的弟弟,梁景明自己,又花了多少时间

其他人经历了多少苦痛,她可以不在乎但她忍不住去管去看,他藏起来的伤口深度

哪怕只有一毫米,她都心疼他的痛楚

没事的,万姿

到头来,反而是他在安慰她: 比起我弟经历的,这算不了什么

自从我爸走后,还有装完那盏灯,我弟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

回忆被勾起,梁景明声音有强自压下的起伏, 之后还经历了一些事情……他有过很不好的念头……

反正他一直在跟抑郁做斗争,吃药住院,什么都试过现在算基本控制住了,但还是睡不着

医生说这主要是情绪因素,要他自己走出来才行

万姿无言

她身心力竭,就像早晨面对梁景行时情景重现

没办法说什么,更没办法做什么

悲剧来临,从来都悄无声息

它就像个瑰丽得令人恐惧的万花筒,四处招揽生意,勾着流转命运,无辜地望进去

而且每个人只能看一次,每一次都是不同面

摇一摇,你瞧瞧

有多绚烂,就有多惨

夜没有尽头,絮语仍在继续他们还聊了很久,关于情谊,关于父母,关于经历

直至梁景明累极半阖上眼,万姿便不再说话

小声道了晚安,熄灭小壁灯,给他盖好被子,没过多久,室内浮起沉稳的小声呼吸

可睡不着的人,轮到了她

头一次,万姿没有缩进梁景明怀里尝试入眠转了个身,她看向门缝那道微光

不仔细根本无法察觉,落在她视线里却如此显眼

仿佛是指甲边缘的一根倒刺,明明一点点大,明明无关痛痒,却让人忍不住想摸

更忍不住想扯

弟弟又醒着,坐在客厅看手机

思忖片刻,万姿开衣柜,褪去真丝吊带睡裙,穿上内衣,还有一套长袖长裤睡衣

把头发松松挽起,在脑后盘了一个法式髻,她知道大部分直男无法欣赏这种发型

虽然万姿老跟梁景明打嘴炮,扬言她会跟他弟如何如何,但回到现实,她还是不想要任何瓜田李下的时刻

她只想跟梁景行单独聊聊

我也有点睡不着

于是她走出房间,远没有早上碰见他的惊诧

甚至神态平静极了,朝微愣的他点头笑笑,双手抱肩,秀眉一挑

想一起喝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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